程东一的脸色如同庙里塑像还没来及上色的白胎此刻又打碎了茶杯宋映白即刻认识到了不对劲“怎么了你慢慢说。”

程东一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将事情描述清楚,“我……我刚才去了姚来凤那个小屋然后……镜子里的我,动作和我真实的我不一样……还朝我说话……让我给它照一照……还不止,刚才的茶水里,有倒影然后我再次听到了镜子跟我说话……”

那镜子果然诡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映白听罢当即安慰道:“你别怕,没事的,就算是鬼,咱们也能把它抓出来杀了。”

鬼怕恶人,他们就是恶人。

程东一也觉得刚才有点失态,虚笑道:“刚才就我一个人加上事情来得太突然……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的,我当就应该一刀斩了那镜子!”

说罢,仿佛是给自己壮胆,他唰的一下子拔出佩刀。

昨晚上刚打磨过的刀身光亮如镜面映出了他坚毅果然的目光。

只是这目光还没在脸上停留多一会程东一就有听到了那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你好看,就让我多照照你嘛。”

宋映白什么都没听到,但从程东一骤然变化的表情,他察觉到了异样,起身顺着他的目光寻找,“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程东一将刀地上一扔,紧紧闭上了眼睛,“我又听到了,镜子里的那个东西又在跟我说话了!”

一旁的房家墨暗地里朝宋映白摇头,那意思是他什么都没听到。

宋映白拾起程东一的佩刀,用明晃晃的刀身照了照自己的脸,除了有点晃眼睛,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也没看到任何怪异的声响。

不过,他有个判断,不知道准不准确,所以还得测试,于是拽着程东一的衣袖,将他来到屏风后的脸盆处,“你看看这盆水……”

这一看不要紧,水面映出了程东一的影子,但是这个影子却似乎并不属于他,竟然负气一般的抱着肩膀,噘嘴道:“你好小气哦,长得好看就不许人家多照照你吗?”

可宋映白在水盆的倒影里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就是一盆寻常的清水,他和程东一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倒影在里面。

“啊!”程东一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踩到房家墨的脚,“它在这里面!它又开口说话了,让我别小气给它照一照。”

宋映白现在可以下判断了:“我什么都看到,你应该被它缠上了,只要能照出你模样的地方,像镜子一样反射的东西,它就会出现,茶盏,脸盆……甚至可能是结冰的地面。”

程东一赶紧将眼睛闭上,“那我岂不是要一直闭着眼睛了?!它想害死我吗?”

“听它的意思好像没有加害你的意思,但说得准,鬼也好,妖怪也罢,最终害人的可能性极大。”宋映白将程东一扶回座位上,“不过,你别担心,既然已经确定那面镜子就是祸根,就好办了。”

程东一道:“可那里是姚来凤的私宅,咱们进去把镜子砸了,会引起他的警觉,那么跟踪他的事情不就暴露了么。伪装成入室抢劫或者盗窃的话,也没必要砸一面镜子吧。”

宋映白道:先“不砸镜子,万一砸碎镜子反倒把它放出来了呢。还是先请个懂行的人看一看比较好。”

“懂行的人?”

宋映白缓缓颔首,“我认识一个龙虎山的道士,他如今就在京城,我一会就派人去请他,看他什么时候有空。”

不管怎么说,谢中玉好歹也是专业人士。

程东一欣喜的睁开眼睛,“您认识龙虎山的道士吗?那太好了!”结果才一说完,目光不甚瞥到了被擦得光洁如镜的黑漆木桌面上映出的自己影像,当即就听那怪声道:“哈哈哈,就知道你躲不掉,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照镜子吧。”

程东一恶寒,忙将眼睛闭上了,“可以确定一点,这妖物好像听不到咱们的谈话,只有我通过镜面看到自己的影像的时候,它才能短暂的看到我。”因为宋映白长得比他好看,如果镜子不想照丑人,而是想照好看的人的话,那么他俩一起看水盆的时候,它如果能看到宋映白,那么也会缠上他,可是没有。所以它应该只会纠缠照过那个落地镜的人。”

宋映白道:“在请来道士前,先委屈你闭着眼睛吧。”

程东一捂着眼睛道:“没关系,正好最近因为盯梢姚来凤,用眼过度,借此机会,休息休息。”

提到盯梢姚来凤,很自然的想到对他监视时,看到的辣眼睛画面,两个人都一阵恶寒。

“呃……以后能别提就别提了……”宋映白咧嘴。

“对对对,别提了。”程东一捂着眼睛,在心里默念,忘记吧忘记吧。

姚来凤放衙之后,和每天一样往家走,北风吹得他脑门疼,心想要是有顶轿子坐就好了,可他养不起轿夫,所以也就是想想而已。

一辆马车停在了他身旁,车帘掀开,露出一个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笑着朝他道:“天够冷的,正好咱们顺路,不如上来,我载你一段路。”

姚来凤上下打量这人,见他不像是官员,纳闷的道:“你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咱们街坊邻居住着,就算现在不清楚,往后也熟悉了,大人就别客气了,快上来吧。”

姚来凤在如今住的地方住了好几年了,从没见过这么个邻居,“邻居?可我没见过你啊。”

“水湾胡同,我今早出门,见您从我们隔壁出来,对了,半个月前也见过一次。不过啊,我见过您,您没见过我,倒是真的。”这人见姚来凤穿着官服,知道是个官,又街坊邻里住着,自然想搞好关系,于是提出载姚来凤一段。

姚来凤毛寒毛直竖,水湾胡同正是他的那个秘密住宅,自己千般小心,但还是被人目击到了。

他现在身穿官服,非常醒目,对方会不会顺藤摸瓜,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和秘密。

姚来凤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认错人了,我没去过水湾胡同。”说罢,将头一低,大步往前走。

……是不是得搬家了……水湾胡同不安全了……

“认错人了?”中年男子嘀咕道:“没错啊。”但人家不买账,他也没办法,只要吩咐车夫继续赶路,和姚来凤擦身而过。

姚来凤回到家中,心不在焉的吃了饭,熄灯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本来每个月只去两次小屋欣赏自己的美,但是今天傍晚的偶遇,让他心生不安,对方发现他住在那个小院,会不会突然拜访他,如果敲不开门,会不会偷偷溜进去?

如果他满地的蜡烛和镜子,会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姚来凤想到这里,一个骨碌坐起来,好在妻子睡得沉,全没发觉,他便穿好衣裳,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提了灯笼,往自己的秘密小院走去。

看到院子的门锁完好,他暂时松一口气,但出于谨慎,还是打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陈设一如既往,看来并没有人来过。

他本应该在确认安全后,掉头就走,改天另找个小院,偷偷将这些镜子转移。

但是来都来了……他就有点管不住自己了,尤其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镜中的自己的时候,他不仅失神。

自己真的太完美了,不仅在才学方面,在容颜方面也是举世无双的。

“潘安……也不过如此吧……本来已经有了令人敬仰的才华,却又有叫人嫉妒的容貌……老天爷给我这么多东西,叫我怎么承受得起。”

他贴在镜面上,恨不得深情的拥抱自己。

“……唉……”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姚来凤猛地一惊,“谁,谁在叹气?”他对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点认识的很清楚,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飘。

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大气不敢喘,过了很久,他怀疑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才慢慢的松懈下来。

再次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真的一刻都不想离开你……想永远看着你……”

“唉,别介了吧,也给我照照别人的机会,说真的,看你看够了,倒胃口。”

这一次,说出的一连串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再不能用听错了掩盖过去,姚来凤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

而镜中的他却还直挺挺的站着,并没有跟他一样跌倒。

刚刚还是最亲密的镜子,现在却变成了叫他胆寒心惊的“鬼物”,他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呼吸困难,嘴巴像缺水的鱼一般,“你、你……鬼……鬼啊……”

“是,我是倒霉鬼!居然碰到你这么个主人,整日只被圈在这一点点不见阳光的小屋内,被逼着映照你丑陋的身体。真是羡慕那些被漂亮的人买去的镜子。”

镜中的他居然说出了一连串的抱怨。

姚来凤只觉得无比刺耳,愤怒难当,竟然说他不美?!“难道我就不漂亮吗?”

“啧!”镜中的他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哪里来的,但你真的不好看,你每天站在我面前,好美啊好美啊的念叨,真是……真是让我受够了!呕!”

尤其,它今天照见了另外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越发觉得姚来凤不堪入目,本来就在不满边缘的它,终于爆发了。

姚来凤只觉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血气上涌,急火攻心,别说对面是个精怪,就是天王老子敢说他不美,还做出呕心的样子,他也敢操刀子杀人。

“我砸了你个破镜子!”

姚来凤抄起地上的烛台朝镜子丢去,“叫你胡说八道!”

一人高的落地镜应声而碎。

有几块小的镜子的碎片飞溅,割破了他的手,血滴在地面的碎片上,形成一滴滴红色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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