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一干人等在师傅家安顿下来之后,已然是深夜时分。直到家中住满人后,她才豁然发现原来杨家竟有这么大,可是,曾经这院里只住了两三人她都没觉得空旷,如今灯火通明地住满了人,她倒感到莫名的冷清起来。

玲玉早已在原先扶弱的房中沉沉睡去。落英把牛叔叫到南书房,那里曾是她年少离家出走时,师傅专门为她腾出的可以留宿的地方,其他人则住在了客房和接诊处。

烛光在密闭温暖的书房里散发出柔亮的光辉,照在落英脸上时,仿佛一副涂抹了淡黄色墨彩的灯下仕女图。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时过境迁以后,房间里依稀残留着杨医师在世时颇为喜爱的蜜蜡迦南香。落英望见那紫木香几上,棕红小巧的熏炉中还粘余着尚未燃尽的犹如苍璧之绿的香片时,嘴角处微微抽动几下。她断然移开视线,不顾胸前深动的起伏,薄唇轻启,心情沉重地问道:“牛叔,这些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总觉得有很多事情不像外面的那些人说的那样。”落英的视线在烛焰的摇摆间沉浮不定,她发现,自己的语气柔弱了好多。

牛叔交叉着双手,低头垂思,嘴巴嚅动良久,才抬起双眼凝视着落英回复道:“小姐,你走的那天清晨,夫人去世了,当时是在卧房中走的,连床都没有下,老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哭了好半天,要不是得张罗葬礼,估计都没人能把他叫出来!”

牛叔的话还没说完,落英已经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她觉得自己的热泪仿佛流血一般温热无声地满溢出来,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呼吸再容许心脏肆无忌惮地发出哭腔。

牛叔看到她哭了,眼神无奈地扫过,这是意料之中的,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不小的打击,可是,他知道小姐有权利了解这些事,想要愈合就得制造出伤口,他既然说了就要全部说下去,于是继续道:“全府上下都为葬礼忙地不可开交,你知道,夫人生前对我们这些下人们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大家心情虽然很悲伤,可也都卯足了精神想要让夫人走地风风光光的。可惜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葬礼的第二天,府上突然闯进来一群官兵,看那装备和气势,不是宫中的侍卫,就是哪位大将军的队伍。他们不顾葬礼的进行,粗暴无礼地把全府上下收查一番后,说是查到什么重要的罪证,硬把老爷和三少爷给逮走了!我们这些下人,少数几个撑不住的都走了,剩下来的人,因着念及旧情,只好团结起来,各自分工,想方设法让葬礼顺顺利利地结束。果不其然,两天后,那群官兵又来了,这次来是带了圣旨来的,圣旨上居然说,老爷欺君犯上,勾结乱党,意图谋反,当诛九族!”牛叔悲愤地说完后,忍不住冷笑一声:“哼!谋反?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落英泪尽无声,她狠狠屏住呼吸,想听清楚牛叔的话,可无奈耳朵里到处是嗡嗡鞥鞥撕裂耳膜的噪音,只好疑惑一声:“啊?”。

牛叔似乎听到了,却又似乎没听到,他垂下眼帘继续自己的不满:“别说什么意图造反了,就光是欺君犯上这一条也是空穴来风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污蔑我们,难道他们真的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牛叔说到激愤处,狠狠拍下桌子说:“奇就奇在证据上!我们白家的酒坊一直都为皇宫供应贡酒,这么多年了,从没出过差错,如今莫名的一次搜查就查出问题来了,说是咱们在供应的酒里下了毒药,还是一滴致命的霍云香!就是想谋害圣上!查出来的时候,别的都没问题,唯独供给宫廷的那间酒窖全部下了毒,酒坊的管事和酿酒师全都疯了似得为自己辩解,可证据确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这还不算,后来竟扯出更离谱的,说咱们老爷意图没那么简单,他是跟蒙古蛮人勾结好的,想篡位谋权,真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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