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死了。

将近年余的重病最后至死都未曾见到燕王一面。她的死亡至少说明了葵姬之事并不纯粹是燕王发难的借口而确实有其真相的痕迹。

但是五皇子丛华还未有消息,苏听风不想引起城主的注意,就没有主动追问对方的消息。反而是关于陈文珝的近况夹杂在来自京城的消息之中,让苏听风听见了不少。

城主这时候基本上已经把苏听风当做半个幕僚在用了。

千方城位于通往越、楚两国的交通要道上所以虽然地处边境消息往来却十分灵通便捷,几乎每日都会有从燕京传来的消息被送到千方城主的手上。

这其中,陈文珝作为目前比较受器重的皇子加上他目前又担任着治粟内史一职,主管国内的财政米粮所以其行为举止也很是受到朝廷内外的关注。

当今燕王有十四岁以上的王子五位,分别是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大皇子是元后长子,但是亡故得早,三皇子与六皇子都是折损在同一场疫症之中。十皇子则是折损于寒症。八皇子是秋猎时落马时重伤,最后因为伤重不治而故去。九皇子也是病故,但是据民间传闻,他其实是被毒杀的。

更不用说那些不曾活到五岁而不被记录进排行的皇子。

光从这个死亡名单,几乎就能闻见浓浓的血腥位和腐臭气,足可见皇室之中的步步维艰,生存之险。

而余下的五位皇子之中,二皇子因为出身低微,母族缺乏背景,所以平日一向夹起尾巴做人。他原本是元后婢女之子,当初燕王还是秦南王世子的时候,因为秦南王早死,燕王与太后都很不受先帝的喜爱,所以没什么出生大族的侧室,梅夫人也算是燕王的患难之交,除了故去的元后,她与燕王的故旧情分也算最深了。如今她虽然封了夫人,但是同二皇子却素来低调,并不与人相争。

而接下来的四位皇子,四皇子是青夫人之子,青夫人乃老太傅孟翁嫡长女,兄长目前官任御史中丞,在皇帝面前很有脸面,所以青夫人与四皇子的立场目前也很稳。

五皇子丛华燕王震怒之下赐死葵姬之后,怕是也不无后悔。而陈国后来又奉上了不少朝贡,还把葵姬的妹妹的月姬送来作为侍妾……或者说献礼。月姬与葵姬长得相像,燕王每每见到月姬就难免会睹人思人,所以五皇子与月姬之前,过得还算是不错的。

但是这一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直接导致了月姬的“病故”,丛华之后的下场将会如何,却也十分难说。

然后就是七皇子陈文珝了。此人虽则年轻,却心狠手辣。他的母亲是燕王宠姬莲夫人,但是莲夫人却更加偏爱年少的十一皇子,而认为这个儿子个性阴沉,太过喜怒不形于色,而对他不是十分喜爱。

倒是燕王非常喜欢这个儿子,认为陈文珝颇有乃父之风,更予其重任。陈文珝却也不负所望,据说今年是第一年,国库在庞大军费的耗费下,还有了盈余,所以已经有好几处原本已经申报,却因为资费不足而一直在延期的边关城墙开始进入了修补。

苏听风听了之后,略作思索,问道:“可是有什么政令上的变化,才导致国库转亏为盈?”

城主却静默了一下,才回答道:“……并无什么政令上的变化。不过,年初的时候,陛下抄没了大世族柳氏。先生或不知,我们这里天下诸国的世家都极为富裕,尤其是像世家五姓这样的大族,几可称为富可敌国。而柳氏近年来虽然人丁不旺,但是数百年积累的家业却不可小窥。这抄没一个世家,却可以使国库丰茂数年。”

他虽然这样说道,语气之中却带了几分莫名的感叹与忧心,甚至还带着些微的讥诮。

苏听风听得心头一动,半晌,开口问道:“大人似乎对柳氏谋逆一案有不同的看法。”

城主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其中因由复杂,与我等也没有什么干系,我倒是不便与先生多说。只是我心忧啊。”

然后他对着苏听风一字一句说道:“不瞒先生说,我亦是出身世家。柳氏一案关系陛下颜面,自然没有我等外臣置喙之地,但是抄没柳氏所得的产业,实在是太过庞大惊人。我担忧……财帛动人心。”

苏听风默然片刻,说道:“如蓄养家畜,待肥而宰……吗?”

书房中顿时一阵静默。

许久,城主语带犹疑地问道:“先生……也这样认为?”

苏听风思索半晌,才说道:“我并不知这其中的因由,只用常理推测。按说大家世族之所以为大家世族,是先祖才智出众,或于国有功,因而得封侯享禄。但是后世子孙若是碌碌无为,却坐拥万贯家财,封官加爵,想来……不论帝王或是百姓……都会有所不满。”

城主略一沉吟,辩驳道:“世族子弟,虽不说个个杰出,却也不至于碌碌无为。”

“拥有寒门数千数万倍的家财,却未他们其数钱数万倍的才干,就算不是庸人,与他们所占有的家产相比,也已经是庸人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人人平等的说法,真正公正的世界,却是每个人能够占有与其才干与贡献相匹配的资源的世界。然而就算是完全与公正扯不上关系的地面文明时代,这个世界自然有其默认的法则,来保证它所认同的“公正”的实现。

所以新兴的世家必会取代古老的世家,新的王朝亦会取代旧的王朝。凡是这世界上的资源倾斜到一定程度,“法则”就会保证它重新洗牌,让资源得到较为“公正”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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