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水的印象中,梁家大营是个传奇的存在。他们江湖上南来北往的人见天儿带来的消息里最多的就是梁家大营英勇杀敌,保家卫国的事。因此,与洛水一同执行过任务的胥良在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病死后毅然决然地北上投入梁军帐下。

洛水想这个的时候,一道日光从屋里仅有的窗户缝里透了进来,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知道天亮了很久了。

一夜的背着莨夏负重奔行让洛水明白了一件事,掳走他们的人不是要赏金那么简单。

虽然活着,难保不会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他们。

在关押洛水的房间隔壁,情况要好的多。姌鸢投了一日的热毛巾,莨夏的体温总算是降下去了些。

“我与你讲,小姐若出了事,你也休想活着。”姌鸢抱怨道。夕阳映照着她的小脸粉嘟嘟的。

“好噪啊!”莨夏悠悠睁开眼,身旁是姌鸢,屋子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小姐你醒啦!”姌鸢一听莨夏说话,喜极而泣,“我就说嘛,一点小伤没事的!”

“谁刚才说让我偿命的?”那男人铁青着一张脸丢下这句话,出了门去。

不多时,院里唤人,“端饭!”

姌鸢屁颠儿屁颠儿的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清水面嘱咐莨夏吃下。

这会儿才醒来,莨夏昏昏沉沉正不知所谓,回转思绪方觉得匪夷所思,际遇莫测。

推开姌鸢端到眼前的饭问道,“这是何处?”

“不知。”姌鸢摇头,“我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人带走了。醒来以后就在这里。栓柱是极好的,虽然不让我出门,可这两日教我做菜,是个好人。”

莨夏有些混乱,怎么想这掳人的勾当都不是好事。还要拴住,拴住谁呀?

莨夏直起身子,只觉得之前那一处伤口疼得厉害,怕是化脓了,对姌鸢道,“可有烈酒之类的?”

姌鸢点点头跑了出去,再回来便提了一瓶酒,“小姐,你的伤口可吓人了,我都不敢碰。”

“敢碰我就不会这么疼了。去关门。”莨夏催促姌鸢将门关上,小心解开腰带。腹上伤口渗出的血早已染透附近的衣裳硬了。之前包扎的绷带和血肉绞在一起,一动,痛彻心扉。

将烈酒倒在伤口之上,用随身匕首将脓水挑出,腐肉去除。这一系列过程说来简单,过程却极其煎熬。

莨夏打好绷带时已精疲力竭。软趴趴躺回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姌鸢将染血的绷带收拾出去,莨夏就听见外面两人说话。

“换好了?”那汉子问。

“换好了。”姌鸢答过,问道,“小姐怎么受的伤?你不是说洛姐姐马上就回来吗?”

“你先顾了这个再寻思那个。”栓柱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姌鸢似乎有点不乐意了,“我自然是要顾的小姐的,那你也得把洛姐姐给我找回来啊!”

姌鸢正说着,一抬头,莨夏不知何时已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了。见她看到自己,开口问,“有水吗?”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姌鸢被她吓了一跳,就去扶她。

莨夏摆摆手,目光落在栓柱身上,“不碍事,我想与这位壮士聊聊。”

那栓柱听闻莨夏这么说,意味深长地一笑,打了个请的手势,道,“里面聊。”

这栓柱其貌不扬却颇有些江湖气,而那江湖气又像是收放自如,面对莨夏的询问,表现出的是大家之气度。

莨夏为之一愣,回了一礼,“请。”犹自进了屋里。

将才一出门莨夏已看了个大概。院舍不大,五间小平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农具一应俱全挂在房檐上,重点是院子里跑的那几只老母鸡,没准儿天天能下蛋。

栓柱进了屋莨夏正等着他。不觉间笑道,“江湖上说小姐聪明,今日头次领略,不知小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想脱困罢了!”莨夏指了指椅子,二人顺势坐下,莨夏继续分析,“我看你生活不错,不为钱财。能留我们活到现在,应该不是你仁慈。那么劫我们前来,就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有事相求,要么受人之托。”

“小姐猜的没错。”栓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端坐好,“您看我这样也知道,此次请小姐来,并无恶意。”

“恶不恶意我不想揣测,半夜掳人这样的做法显然也不光彩。你有话要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只是有一点。不管你的提议我同不同意,我们几个,你必须安全送回去。”莨夏凝着栓柱的眼睛,那是正直之人才有的目光。不闪烁,不畏惧。

莨夏好奇,是什么样的境遇让他沦落至此?然而,她不能多问。问的多了,她便没有胜算了。

那栓柱定睛看了看莨夏,停顿了片刻略做思考,道,“依小姐所言。”

“那你说吧,我会仔细斟酌。”莨夏少有的认真道。

“听说小姐在看一处旧宅子。”栓柱也算开门见山。

莨夏想过千万种被抓的原因,唯独没想过是这样。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莫非那宅子有问题?”

“对。”栓柱道,“宅子是个好宅子,偏偏十七年前,这宅子里一家人惨遭灭门。小姐想买宅子,大可去别处,这宅子,住的不吉利。”

栓柱说的是个道理,可联系他掳人的做法,莨夏一点都不相信单单是不吉利这样的说辞。她微微思考一瞬,凝眸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去住吗?可房子我已经买了,难不成放着由着它长草?”

“这……”那栓柱虽然正直,可这会儿莨夏从他眼中看到意思狡黠闪烁。他在设计自己。

这样的做法莨夏意料之中,同时也觉得人心之善变非比寻常。她等着栓柱给她个说法,而栓柱,又何尝不想她沉不住气败下阵来。

一番试探,栓柱道,“您花了钱,我也不能说不让您住。可是,那宅子不安宁,住进去的人都不得善果。”

“我猜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莨夏眸光冷了几分,“从我身边的人买宅子就在你的计划当中。你说的灭门案应该是你所执着吧?牵扯进我来,只能说明,我与那案子有关系,或者,牵扯进我来对破案至关重要。显然,我与那案子没有关系,只能说,利用我的关系对你至关重要。”

“果然聪明。”那栓柱一转憨态,目光中多出三分伶俐,“明人不说暗话,宅子您随便住,朱家的案子,我只要您帮我一个忙。”

“我不知朱家,也不想惹麻烦。”莨夏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姌鸢,沉声道,“恕我爱莫能助。”

“意料到了。”栓柱苦笑道,“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啰嗦一句。既然要住进那里,往后,你也不会太平。”

“太不太平是我的事。”莨夏嫣然一笑,迅速收起笑意,“放了我的人,我们要走了。”

栓柱不再多说,出了门去,不过片刻,洛水出现在门口,惊呼,“小姐,没事吧?”

姌鸢有些不开心。在她看来,栓柱是好人,硬生生被现实折断翅膀的鹰。她第一次觉得莨夏的做法不近人情。

三人是被栓柱送回城的。一路姌鸢不说话,闷闷不乐。洛水因为自己的失职而懊恼。车里,也就莨夏还能清醒思考。

车行了一炷香时间,莨夏突然撩开车帘,“停车。”

栓柱有些不知所云地停下车来,问,“何事?”

“你不是跟着江湖追杀令找到的我,那你怎么那么确定我能帮你。”莨夏终于想到了关键。

栓柱道,“您终于问出来了。可是你不帮我,我也爱莫能助了。”

莨夏还是挺欣赏这栓柱的,虽然他们目的不同,但确实,他有忠肝义胆。

莨夏退回车里,直到栓柱将他们送回酒肆。在下车之时,栓柱告诉姌鸢,“要小心,这么大面积发出的江湖追杀令很多年未见了。”

姌鸢点点头,此时天已黑了,她略一走神,就发现那二人已走出很远。慌忙进了酒肆。

“小姐,您说这栓柱是怎么回事?”洛水不解的问。

“暂且不管他。江湖追杀令追到我这儿,说明云门内部不稳定了。彧凌现在何处?”眼下迫在眉睫的是把云门的后院料理清楚,莨夏势必要用彧凌来探听情况。

“彧凌说他去搬救兵。”洛水记得她们被生擒之时,彧凌瞧瞧跟她说了这句就跑了。

这诺大的晋阳城,除了找晋王,怕是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莨夏微微蹙眉,对洛水道,“立刻去晋王府把彧凌要回来。”

“是。”洛水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诸事不多问。出门与姌鸢撞了个满怀,来不及解释就走了。

姌鸢不高兴的进屋里来,莨夏也没管她,只叫她去收拾行李,晚上便搬进宅子里去住。

谁知,莨夏才吩咐完,就听后墙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口吹灭蜡烛,拉住姌鸢往门口退去,这是迄今为止莨夏遇见的最厉害的一拨人。

且不说他们单独的实力如何,这布阵的手段在莨夏看来就够她喝一壶了。虽然还在墙外,却已经极其小心。莨夏护好姌鸢,取出匕首放在她手里,“躲在我身后,匕首用来以防万一。”

这是莨夏第一次这么说话,姌鸢吓得快哭了。她不懂打打杀杀的事,就算那次被胡海棠下了药也没有此时这般害怕。仿佛空气中都凝结着杀气。

她战战兢兢点了点头,握着匕首的手心满满是汗。

就在此时,窗户噼里啪啦作响。莨夏抽出腰间追云扣。与此同时,那窗户轰然碎开来,一身着紧身夜行衣的人出现在屋里。四目相对,莨夏猛甩出追云扣,另一只手不停,瞬间飞出三支珠钗。

那黑衣人戏谑一笑,顺手抓住追云扣,一扥,莨夏顺着追云扣便被扥飞了起来。

那三支珠钗同时被他随便一伸手挡开。

姌鸢看的呆了,张开嘴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莨夏在空中旋身一转,身子瞬间换了方向,抬脚就去蹬那人的脸。

那人身子微动,顺手拉着追云扣在空中一抖。莨夏身子一震,歪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莨夏已靠的黑衣人很近。那黑衣人一抬腿,猛然踢到莨夏胸口。

一时间,只见一庞然大物在狭小的房间里扔出一个抛物线,砸到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莨夏只觉得胸口一疼,闷得眼前发昏。眼看着黑衣人逼近,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只知道,那人反拿着追云扣猛然往她在的位置一抽。

莨夏猛的跳了一步,堪堪躲过一击,脚脖子却被余威震到,一瞬间疼的脚都麻了。

黑衣人一鞭子抽不到,立马补上一鞭。

莨夏哪里还顾得上疼,平地跳起弹腿去就往那人面门上踢去。

那人稍微一躲,莨夏才得以从狭窄的架子床上跳到并不宽敞的地上。

“壮士,你为何非杀我不可?”莨夏得到一丝喘息机会忙躲着他的鞭子道。

这人似乎就是要玩,把她当跳梁小丑一样观赏够了才下杀手。

听闻莨夏这么说,他阴森地笑了两声,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击。

莨夏本来躲得已经很是勉强,这突然加快了速度,后腰上重重挨了一鞭子。莨夏心骂,变态,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砸了过去。

那茶壶才飞到那人面前,那人伸手一旋,茶壶原路就反了回来。莨夏凝神躲开砸过来的茶壶,大腿上啪的就挨了一鞭子。

什么叫个皮开肉绽。

被动挨打一直都不是莨夏等我作风。

正待她绝地反击。窗外突然跳进三人,那架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人把她玩的死去活来,又来三个。莨夏叫苦不迭。

直接坐地上耍赖,“干啥呀!一个还不够,四个让我咋躲?你们自己玩吧姑奶奶不玩了!”

“大哥,怎么办?”最后跳进来的黑衣人憨厚的问。

“就地打死!”抓着追云扣的那黑衣人道。

说话间,那几人已围将过来,忽听得一声叫,“我跟你们拼了!”

就见姌鸢举着匕首跑了过来。

“老四。”那提着追云扣的男人,一甩追云扣,将姌鸢手里的匕首打落。

一群人已围将上来。莨夏骂到,“什么东西,姑奶奶我就不死!”

说话间莨夏猛的一拍胸脯,一股血合着吐沫喷了出来。

为啥喷血?谁知道,准时当是太憋屈了。以莨夏的性格忍不了。

“啊!大哥!这血有毒。”

“二哥,你挺住。”

“兄弟们,先撤!”

莨夏听着他们的聊天松了口气,随即就听打晕姌鸢折回来的那个憨声道,“撤什么撤!大哥,那撒丫子的吐了口口水就那你们吓那样了?”

莨夏见状,又去拍胸脯。拿着追云扣那人便一把将追云扣砸到老四身上,“奶奶的,她嘴里有味你不知道啊!”

莨夏老脸一红,怎么可能,肯定是他想多了,就近的人猛的推开,抢过自己的追云扣使劲向他们抽过去。

莨夏总寻思时间过了许久了,被折腾的已经精疲力竭。可是这一扣挥过去,那四人随便一个就抓住了。玩她就像捏蚂蚁。

“停!”莨夏别人玩,也被自己玩的心里窝火,“好死不死的,痛快点行不行?”

“行!”那老四憨不唧唧的举刀就来。这回抓住追云扣的是老二,顺势一甩追云扣直接勾住老四的兵刃,“这丫头多好玩。就这么杀了,可惜。况且,这才两个人,还少一个。一窝端了五百两银。少一个那可就按个儿算了,一个一百两。”

“干嘛呢?几位闹着玩呢?我,值一百两?”莨夏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都瞎了眼了吧?姑奶奶我的一只脚趾头都好几百两。是谁那么不开眼,姑奶奶也要追杀!”

“大哥,这婆娘有病吧?”抓着追云扣的老二咋舌。

“你管她有没有病。既然接了令,头就得送到!”那老大还真是忠义之辈。

“不是大哥,你看这婆娘傻了也怪可怜的,老四还没媳妇儿,要不?”老三不知道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气的老四哇哇乱叫,“脑子不清楚就给老子吗?老子不要!”

“你们是逗我玩儿的吧?问过姑奶奶意见了吗?”莨夏不知不觉也玩开了,这是什么刺杀么?明明就是逗比聚会。还哥儿四个。

那四人这会儿才没工夫理她,一言一语劝着老四,“老四,你三哥说的对。”

“老三说的对,老四,你听着点。”

“对!”

“对什么对!大哥还缺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呢!”老四火了,这暗夜里,谁能看清这女子什么样呢?还有些傻气。老四索性吹着火折子。

这一吹,老四眼睛都直了,“三哥说的对!”

“不不不,四弟,大哥确实缺二房!”首先适应过光来的老大道。

“大哥,二弟至今无后,需个传宗接代的。”老二也不依了。

“我觉得吧,这婆娘咱也别杀了,卖了吧!看这品相也值个百八千两的。就当咱没接江湖令。”老三滑头,说的老二都心动了。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一声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自外传来,“我看诸位也不必讨论了。我家内人还是不劳烦诸位照顾了!”

“成墨云!”莨夏正享受被人处置的快感,被他这么一搅和……

众人一听这名字,无不下跪,“晋王千岁!”

只留莨夏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看着无可奈何走进门的成墨云本人。

“你怎么来了?”待他走到跟前,莨夏贴耳问他。

成墨云凝眸看她一眼眸子里寒光四起,转而他对拜倒在地的众人道,“我娘子不甚娇羞,请大家见谅啊!”

“属下小的不敢。”

“喂,我在查事情。”莨夏不高兴的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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