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许氏惊得瞋目裂眦,满目的不可置信,可双唇却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话都说不口,只双手将沈灵烟抓得死紧,浑身气得发抖。

她不相信,不相信平姨娘恶毒至此,更不相信沈琰薄情至此,一个时辰前啊,她与沈灵烟才出城多远,且京城大户谁家寻人不是避着旁人耳目的,他们竟大张旗鼓地去了府衙,这不是明摆着要置她们母女于死地吗?

惊惧之后是心如死灰,她当真不明白,都道百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沈琰十数年的夫妻,即便没有相濡以沫的爱情,也早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子,沈琰何以至此!

左右她年纪大了,本不欲掺杂尔虞我诈,青灯古佛到老也无所谓,可烟儿还未及笄,正当绽放的年纪,往后的路还长着,沈琰怎么忍心就此扼杀?莫不是征战的那些年被鲜血迷了双眼,已失了本心?

“烟儿……娘,娘对不起你啊!”许氏悲拗出声,搂着沈灵烟直掉眼泪,却是呢喃自语,“你这会好了又如何,不若叫你还傻着,也不必面对如此残忍的……”

许氏哭得不能自已,沈灵烟却是心无波澜,伸手轻拍许氏的脊背,即便隔着厚实的冬衣,仍能感受许氏的颤抖,满不在乎道:“娘,不要哭了,失了清白又如何?啊呸,哪来的失了清白,我还是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咱们问心无愧,那些个流言蜚语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可是……烟儿你方才恢复了神智,就要被送去家庙……”

叫在场众人诧异的是,沈灵烟非但惊慌失措,反而勾唇一笑道:“娘,送去家庙有什么不好的?日子反而过得安稳,躲开恼人的纷争,平平静静过一辈子不比什么都舒服?娘,这不也是你一直以来的诉求吗?”

同样的,这也是沈灵烟一直以来的诉求,死过一回的人,真的不想再英年早逝了,余下的日子只要平安活下去,她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

“娘,既来之则安之。”

沈灵烟安抚着许氏,目光却是看向面具少年,浅笑盈盈,眉如远黛,眼如星辰,迎风而立,青丝翻飞,就只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面具少年良久都未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意外洒脱的沈灵烟。其实他早该知道,沈灵烟是与旁的女子不同的,她的无畏,她的洒脱,她的淡然,断然不是深闺里可以养出来的,他恍惚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沈灵烟,当真是尚书府正儿八经的二小姐沈灵烟吗?

少年的眼里还有挣扎,即便沈灵烟不在意自己被污蔑的名声,也不在意下半辈子只能在家庙度过,可是他在意。

少年眼里的神色又换了换,最后归于平静,好似茫茫大海上只抓了浮木的落难者最后放弃了挣扎,虔诚地与大海融为一体,直至最后也未翻出波澜。下定决心之后,少年翻身下马,目光坚定地走至沈灵烟的跟前。

瞧见长身玉立与眼前的少年,沈灵烟忽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故意顿了顿,虽然看不清少年面上的神色,但眼波涌动,却是叫人瞧不明白,忽而嫣然一笑,“恩人不要当真,我只是记着那话本子上是这么说的,一时胡言。”

少年不语,只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都是沈灵烟的一颦一笑。

不知为何,沈灵烟今日见着这少年,非但没有恐惧之感,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忍不住就唠嗑起来,“当然,不是我不想以身相许,是因为我有婚约在身,不过我如今名声尽毁,怕是只能落个退亲的下场……不过大美人那么柔弱可人,我也不舍得他被人戳脊梁骨啊。”无奈一笑,再多的却没有了。

方止住泪的许氏闻言忍不住又抹起了泪,沈灵烟一见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忙上前哄着,却在转眼间瞥见少年眼底的神色,怎么好像有些恼怒?隐约间,怎么好像听见那些个杵得跟木头一样的黑衣人在窃笑?

“他不会退亲。”

一直没开口面具少年总算开了金口,语气笃定却隐约缠绕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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