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从心乃是心底无私的性情,从不主动将人往坏处想,只觉得魏西宸为自己解了围,免了一场难堪,对他好生感激,却岂料对方一转眼动了这么多心思。后来听魏西宸将本案交给自己,也没向歪处想,至于什么“吾皇对我司信任有加”“本司第一要务”云云,更是浑没放在心上,虽是御案,但本司接过御案无数,岂是寻常衙门可比?于是心怀感激满口应承下来。
眨眼间,一日半过去,木从心到了江苏曲水县县衙。曲水县在江苏偏南,那艘空船和四具尸身便是是他们县首先发现了的。等木从心寻到此处,夜已是深了,县里只知这是一宗命案,却不知这命案牵扯到皇上,因此,木从心觉得还是不惊动他们为好。于是他摸到县衙后堂停尸的院子,一提气翻了上过去。后来他追忆此事,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并非不谙事务,也非特立独行,而是内心深处便将自己当成了江湖侠客,而非朝廷特务。
不知怎的,木从心甫入停尸间,便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他一举一动,饶是他身出少林,坚信诸佛庇佑,但几具面目狰狞的遗体横在面前,总是让人不得不抱一份敬畏之情。他暗暗念了一遍往生咒,道句得罪,便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只蜡烛。木从心检验几眼尸身,便支起耳朵听几声动静,他轻装夜行,潜入县衙时未曾携带腰牌,一旦被巡夜兵丁发觉,便无法自证身份,即或是出手打发了他们,毕竟属节外生枝,日后再来勘查便不似今日这般轻易了。
仔细看去,一具尸身已被利刃剖开,心脏碎成了一团,不似刀伤。其余三具仰面躺在木板上,尚属完好,正面却看不出什么。木从心将他们一一翻过,不禁暗骂一声:“狗贼,恁的狠毒”,骂完之后,想到自己犯了妄语戒,又道声惭愧。
原来在他翻到第三个尸身的瞬间,一片布片掉落下来,呈手掌状,无名指似与小指齐长,除此之外无甚特异。大清以武立国,世上多有练武之人,能一招取人性命原也不难,但要以掌力切下薄薄布片,此等功力却殊为难得,看来下手之人绝非泛泛。方才木从心之骂,一半为了此人下手阴毒,另一半也有感叹此人武功高强之意。只见第三具尸身后心处乌黑一只掌印,不问可知,也是心脏震碎而死。再回过头去检视前两具,发现他们后背衣物却完好无损,除去衣服看时,后心也只略微有淤色,若非有样在先而引得人仔细去检视后心部位,当真是极难发现。如此又查勘了小半个时辰,但除此之外便一无所获了。
一县巡防之严自是比不过十三司衙门,因此,是夜并无巡逻兵丁。木从心又去停船处检视了几遍,在舱底发现了一张明黄帛书,已为水所浸湿,除此无果。
回到宿处,拆看帛书,字迹模糊已无法可辨,细细去看时,仅“山孔家”,“皇甫合”,“特遣人五山无相大”模糊可辨。其中“山”与“孔家”之间隔着一字,“皇甫”与“合”之间又隔着三字,“特遣人”与“五台”之间隔着十数字。
其中“山孔家”所指自然是山东孔家,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一家敢称“孔家”,其余的只是“姓孔的人家”罢了。然则“皇甫”又是谁?逐个去想姓皇甫的人物,终不成是七省绿林盟主,人称皇甫无敌的皇甫青云?木从心在寺之时对此人多有所闻,人言他仁侠仗义,更为难得的是,绿林盟更在其统帅下安守本分,但对他武功的传言却是甚少。待到后来,“特遣人五山无相大”云云,便更加叫人不明就里了,五台山么?船老大分明是取道南下,五指山?想到此节,不禁哑然失笑,野书里的情形难道当真存在,就算存在,东胜神州却怎生走法,木从心呀木从心,你也可算得不学无术。
既然头脑昏乱,那便不去想他,言念及此,木从心除下夜行衣,躺在床上,立时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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