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就亮了,白天城中要开市,官道会遇上赶集市的人,少爷肯定没此时自在。老爷是怕你在车上闷着了,便走小道,可以随便谈论些。”接住话的人不是坐在中间的李梦天,而是的王麒。王麒表字麟,因为行走江湖,另取了一个王春麟的名字。平日少年喊王春麟卿,私下里喊麟叔,这璟和靖音差别不大,故而没有刻意去在乎这个称呼。

李梦天左手缓缓的摇着手中的扇子,并不是因为热,而是让自己随时保持冷静。右手拿的是和田玉的把玩。眼睛微闭,却并未睡着。

“也不能完全说没出过皇宫,只能说没出过远门。”李廷想了下和父亲一起去南山朝山的经历,那也算是出宫嘛。

李梦天没搭话,王春麟怕少年闷着了,忙接道,“少爷去年秋天本要和老爷一起去北疆狩猎的,却不料感染了风寒。要不然这就是第二次出远门呢。”

“麟叔,您还说呢,你们出发的第二日我便好了,当初我执意追去和爹爹会面,可是母亲怎么也不让。”少年想起去年的事,心中还是略微有些不甘心。复又掀起窗帘,头搁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后退的风景,用双手比划了两下,甚觉有趣,霎时将刚才的懊恼抛诸九霄云外。看看车轮,又看看退后的树,不经意问道:“爹,您说这是车在移动呢,还是两旁的风景和脚下的路在移动呢?”

李梦天依旧没有回答的打算,右手慢摇扇子,左手食指,很是习惯地摩挲了下的拇指上的扳指。

王春麟虽不觉这个问题有趣,却新颖奇特,只道:“少爷又玩笑了,怎的是路在移动了,要是路能移动,让马儿停下来试试。”

“那倒也是哈,可我觉得这么说也不全对,具体的却也说不上来……”廷儿头枕在搁在车窗上的手臂上,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眉头时不时的皱两下,另一只手很是习惯性的转动着手中的玉笛。

时天朝很流行玉笛。据说最开始是因为皇上年轻的时候喜欢笛子,后来有安南国的使臣进贡了一支玉笛,皇上很是喜欢,弄得满城皆效仿之。皇上知道天子好恶影响太大,便除了手中的扇子,对其他的东西,再也未曾表示过十分的喜欢。

王春麟见李梦天好似在思忖什么,便谦恭地对坐中闲适摇扇的李梦天道:“老爷沉思何事?”

只见李梦天面色略带笑意,“廷儿如今也十五岁了,时间竟如此之快。”

王春麟不禁万般感慨:“是啊,老爷十八岁平定西番,安定北疆,扫平南越,东荡倭奴,二十岁一统九州,定鼎天下。十七年澄澈御内,四海咸服。如今国泰民安,乃万民之幸。”

李梦天语气只是淡淡的:“风尘旧事,提多了可不是好事。”

李廷也接着李梦天的话向王麒道:“麟叔就是爱拍爹爹马屁的,也只有你拍爹爹马屁不被训斥。”

马车外的一行人听了李廷这话,都忍不住摇头而笑。

走在马车右前方的贺连道:“也只有少爷敢戳破春麟先生了。”

贺连字无缺,因排行十三,所以大家一般称他贺十三。贺连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也是皇上最亲信的几个近侍之一。

王春麟端了端衣襟,声音稍微严肃起来:“少爷可不能这般淘气了。十三好好看路,别跟着少爷学坏。”

贺连立刻捂嘴咕哝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沉静的氛围迅速活跃起来。

“我才不淘气呢,平日里爹爹处理事务,都是一本正经的,也只有平时跟你和文叔叔讨论事务的时候,才轻松些。”李廷这话倒是事实,朝中虽然都是正直清廉的大臣,可能与皇上推心置腹的,不过丞相文盛、一品军侯王春麟。

听了李廷的话,李梦天不过会心莞尔,仍自轻摇手中的扇子。任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马车外微风习习,似乎也对过往依依眷念。时有几丝细雨,似下,又未下。

靠在一旁的银丝挑花细绸软枕上,李梦天左手的扇子慢慢停下来。

少年正欲说什么,王春麟打了个嘘声的手势。李廷看向中间闭眼小憩的父亲,立刻打住了。

不想李梦天却极其淡然道:“你们说吧,我听着也解解乏。”本来手中停住的折扇,又恢复节奏的摇动。

王春麟显出关心的神色:“圣上今日起得如此之早,想是累了些,还是休息下吧。”王春麟说着准备伸手打下李梦天身后的靠背,李梦天扇子微微向前示意不必。

李梦天半闭着眼,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意:“哪里就这么娇贵了,现在出宫微服私访,你这时时喊“圣上”的毛病,可得谨慎些。”

“您说的是。”王春麟怎会不了解李梦天所想呢,端正的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

二辆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早已不见了都市的繁华,从京城到郊外,景物变化分明。早春的天气,清幽之外,倒显得有几分萧瑟了。

天色渐亮,启明星逐渐消隐,细雨丝早就不见踪影,除了马蹄上沾的些微枝叶上的露水,没什么可证明下过雨。出发时不可明辨的周围景物变得清晰可见。马车纷纷熄灭了车上的几站灯,借着熹微晨光继续前行。

此时的长安城,刚刚开了城门。一人骑着白马从城中出来,是温如玉。

这两日东楼公子一直到处找温如玉,他只得躲在城中了。

他刚一出来,就被东楼公子的人盯上。

温如玉自是发现了有人跟踪,不过这次,他没有加快速度,而是十分悠闲,像是欣赏美景似的。很快,那东楼公子便过来了。

东楼身手极好,曾经和不留行打成过平手。按理,他是绝对有资格排进天下第一榜的。论容颜,他和温如玉只差了那么一丁点;论才华,他和天下第一雅士旧时月色不过一步之遥;论财力,他是富甲长安;论智计,他能号令黑白双道;论风流,他天下第一。因此他自诩天下第一风流才子,这个,原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在百姓眼中,他坐拥三千佳丽,除了纨绔,还是纨绔。所以每当人们提到东楼公子,是非常惋惜的,明明可以在天下第一榜中占有一席之地,却偏生是个浪荡性子,真是暴殄天物。天朝风尚可十分厌恶纨绔这点,哪怕容色如温如玉惊为天人之属,照样得以医术征服世人。他东楼,自是只有招人惋惜的份。

温如玉没有像上次那样打算甩掉东楼,而是在等待东楼出现。

东楼却因为之前吃过一次亏,哦不,是三次亏,他现在都不敢太接近温如玉。远远地,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支微型袖弩,仅仅巴掌那么大。这种袖弩经过良工改善,可比一般的袖弩速度快许多,最主要一点,非常精准。

他远远地躲着,观察着温如玉的一举一动。江湖上不少人想抓住温如玉,可一个人都没成功过。东楼心下不禁冷笑起来,温如玉就算再怎么有本事,能超过他?他是可上九天揽月,可下海洋捉鳖的人,温如玉就算医术超神,终究也是没武功。在这样的天下,没武功的人,跟废人是没什么区别的。东楼自鸣得意,传言天下人不可触及的天下第一神医,马上就是他东楼座下的人了。

有了天下第一神医在身边,他东楼可就真到了号令天下,谁敢不从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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