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之下,东湖之滨,梅园之中,阁楼之内,帷幔之后,一阵悠扬的琴声摇曳开来。

朦胧中,可以隐约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清贵公子端坐在一方几旁,闲适地抚弄着瑶琴。墨丝在风中摇曳,皎洁月光映照在发丝之上,明灭的光线熠熠生辉。他调弄的仿佛不是古琴,只是用意念随意控制了琴弦,任其从指间流淌出人间最动人的旋律。

月洗高梧,弦柱清音。玉屑落地,清如凤凰鸣斯尘外;银箸击节,渺于鸿雁歌在九天。不鸣则已,一鸣动九霄;不动则已,一动惊凡俗。袅袅回响,空谷徘徊犹未散;历历沉浮,凝云遏响而不去。时而婉转,莺呢燕语;时而雄浑,虎啸龙吟。高低溟迷,百转千回;余音绕梁,三日不止!

月色虽好,终究看不清温临风的面容。隔着帷幔,透露的只有神秘,神秘,神秘。

一曲《梅花落》毕,一旁侍茶的老高道:“爷,江湖几大帮派已经都开始行动了。我已让老石、老沈、老马、老夏几人随时待命,时刻关注这天下风云。”

温临风声清如玉,清脆疏朗,态度却是淡淡的道:“嗯。将消息都递给古月吧。”

老高若有所思道:“如今的局势,您还是要和古月公子继续打赌吗?”

温临风笑道:“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倒不是担心,只是目前的情况,倒是有些复杂了。”老高一脸无奈,他何尝不了解他家主子,又怯怯地道:“爷,我其实……”

“其实什么?”温临风此时的心境很是平静。

老高声音有几分小,道:“其实感觉您也并不是很想赢古月。您手中有三张王牌,天下第一剑客一线天,第一神医温如玉,还有一个神秘人。古月可是孤身一人,您在这上面可是实力碾压,这对古月公子不公平。”

“三张王牌,呵呵呵,可我终究是一个人。温如玉不会武功,一线天在太和山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对我可并没有太多助益。而且,为了保证打赌的公平起见,我不是让你将重要的信息都递给古月了吗?”温临风在古月放下冷冰清的那一刻,他就在心中放下了所有的赌约。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跟老高说。

“您这哪是为了公平,您这是懒。”老高都有些替他主子感到不好意思。

温临风眼底略过一抹浅笑,似是玩味道:“输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交代你的事,可有线索?”

老高又惶恐起来,全然收起了自己方才那想劝自己主子的心。

帷幔内的温临风神色淡淡,他太了解这个从小就跟着他身边的高伯了。

老高正色道:“自打您吩咐断了顾惊鸿那个线索,至今我们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不过顾惊鸿那边,倒是发现了不少别的信息。”

“嗯?”

“我也是在您决定断了这个方向才敢说的,您听了可不要生气。”

“说吧。”

“之前查顾惊鸿,原本一直按照您的要求是查她身上有没有您要找的东西,结果跟了三年,没有发现,倒是发现她常在行侠仗义的过程中,会送信给一些人秘的人。后来我自作主张沿着他送信的几个方向查了,结果……”

“且说。”

老高凑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温临风淡淡道:“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老高又道:“霜枫女侠冷冰清,也时常为顾氏姐妹传递信息,那些信息的内容都有密文……我着人去查了许久,冷冰清好像并不知道信中又密文。而且她几乎不太关心信的内容,只是将信交给收信之人,便无其他。冷冰清不知道她每次将信交给收信之人,那收信之人又将信几经转手,最终传出去。而冷冰清给送信的那些人,确实是不知情的寻常人家,不过是收钱办事,谁敢泄露便杀人灭口。还有一件事情……”

“冷冰清的事情以后也不用查了。”温临风语气淡淡的。

老高垂头丧气,在他眼里,天下能配得上他家主人的,也就霜枫女侠冷冰清了。冷冰清虽然性子冷了些,也不把儿女情长放在眼中,到底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代佳人。冷冰清比他主子大了三岁,不过这女大三抱金砖嘛,意头也是极好的。可老高想不通的是,为何每次提到冷冰清,他家主子都借机转移话题。而且此时此刻,好像真的不大高兴。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他主子不高兴的,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七年之前,老高就注意到霜枫女侠冷冰清。第一次提的时候,他家主子就不大高兴。后来他又旁敲侧击的说了几次,他家主子依旧不以为意,说姐姐的笑容是世间最好看的,怎么可能是冷若冰霜的霜枫女侠呢?世人传闻中,霜枫女侠,冷彻骨髓,从来不笑。老高后来再欲提起此事的时候,还没开口,他家主子就开始说别的了。

数年之前去查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妹妹顾惊鸿,那顾惊鸿也是行侠仗义,貌若天仙的人物,且为人和善。老高派人暗中查了三年,没查到主子吩咐的,却查出了不少顾氏姐妹的底细,又间接去查了霜枫女侠的底细,这不查不知道,越查老高越觉得,霜枫女侠和他家主子,明明就很登对,可见那个写《鸳鸯录》的人到底有几分独到眼光的。

但是出乎老高意料之外,他家主子每次听到霜枫女侠的消息,神色就特别凝重,凝重到他都有些害怕。现在倒好了,态度这样不明不白的,这是什么意思嘛?难不成是……他家主子其实也喜欢冷冰清的,只不过为了守住承诺,就隐忍了自己真实感情?要知道主子是最重承诺的人了。老高忍不住拍了自己一下头,他怎么这般后知后觉越老越糊涂了。

老高试探道:“主子,其实……”

温临风道:“怎么了吗?”

老高想起温家的种种,忽然神容凄楚声音哽咽道:“主子,爷,公子,您就听老夫一劝吧。咱们温氏一族,到您这里就剩您一个独苗了。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您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想一想啊?您这般执拗,总是抱着那一个不算约定的约定,苦守了十二年。公子,十二年已经够长了,您就是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吗?这十二年来我们花的人力物力,您也是亲眼所见。这十二年来您走遍大江南北天涯海角,我们都有目共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作为下属,又作为看着您长大的家仆,老奴不得不劝您呐!”

老高说着,眼泪簌簌滑落,在褶皱的黢黑的脸上的沟壑之中蔓延下来。这倒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心疼他家主子。

“高伯?”温临风语气顿了顿,他不知道怎么跟老高解释,只道:“我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温家世世代代守护的东西,我不会让他毁在我的手上。找人的事,你们以后就不用找了,顺其自然。有些东西,或许刻意勉强,越是强求不来。”

“那……”老高抹了一把眼泪,欲问,又战战兢兢地止住。

温临风舒了一口气:“你我虽是主仆,可你我也是亲人。我这些年确实也有自己执拗的地方,你劝我也是为我好,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老高也舒了一口气,他是最了解他家主子的,虽然时常偏执,可到底是个听劝的,更是知道大局为重的。老高正了正色道:“那您为何这么排斥霜枫女侠。”

温临风一挑眉,有些无奈,他排斥吗?或许之前因为古月,确实有所顾忌。如今他二人既然已经说明,古月坦荡,他亦坦荡。只道:“我其实是很欣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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