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连夜来县衙汇报此事,意欲何为啊!”贾大人对董谦说道。

“小人只是觉得这样暴殄天物,有些可惜。”董谦回道。

“可惜!”贾大人笑了笑,“若这三色池真是什么天材地宝,本大人不会忘了你的!现在也挺晚,你就留在衙内吧,明早和我们一起去!”

“这,”董谦犹豫了片刻,向贾大人道谢后便被下人领去厢房了。

“阿部,你也早些睡吧!”

“是!”

村东边三色池旁,黑漆漆一片,凉意渐起而四周又静谧无声,夜晚的寂静和白天的嘈杂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突然这时远处有点点星火攒动,如豆粒搬大小,越来越近。

“林捕头,怎么办,又跟丢了!”

“不行,这次好不容易发现那采花贼的踪迹,如果我们能把他抓捕归案,去巡抚大人那里邀功,那我们弟兄平步青云可就有望了!”

“可是大家白天追捕了一天,现在夜都深了,弟兄们也累了。”

林捕头观望四周,一望无际的土地,说道,“这是哪里啊?”

“这里应该是董家村了,归贾大人管,白天还一路追捕过采花贼的!”

“是他!刚才我们一路追来,那小贼现在肯定已经逃进董家村了,我们再四处搜搜,实在找不到去县衙投靠那贾大人,我这里有巡抚大人给的令牌,想那贾大人也不能将我等拒之门外,兄弟们,再加把劲!”

“是!”

“林捕头快来看啊!”一个小兵慌张的说道。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林捕头严肃的问道。

“看那里,那块碑!”

“天予大任,圣水下凡尘好生利用,莫惹事端生。”林捕头默念道,心里疑惑不已,难道这里是董家村的禁地?

“林捕头,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宜久留,先去贾大人府上投宿一晚吧?”

“嗯,那小贼定藏身于此,明早我们还要加把劲!兄弟们,走吧!”林捕头说完,正准备走时,突然想到,这董家村本来是不毛之地,贾大人来前能种的地也不是很多,怎么没听说有什么圣水呢?心里越想越奇怪,便派了两个人回去禀报巡抚大人董家村这石碑之事,然后一对人西行去贾府了。

话说这采花贼乃是江南一带的惯犯,横行乡野,糟蹋了不少良家妇女,早已惹得天怒人怨。这次巡抚大人加大悬赏力度,花了不少心思才找到采花贼的踪迹,怎么说也不能再让他逃脱了。而且巡抚大人手下林李孙张四大名捕也罕见地一齐出动,势必要让这采花贼成为瓮中之鳖。

躲在石碑后的洪岩听着脚步声,感觉林捕头一行人渐行渐远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都追来追去好几天了,他早已精疲力竭,幸亏自己机灵,在他们来之前便跳下水池,潜在水里,藏于碑后。惊蛰刚过,入夜后寒意上身,尤其在跳入这冰冷刺骨的水池里,冻的洪岩直打哆嗦,期间还呛了好几口水。终于洪岩一步步挪回了岸上,拿着藏起来的火折子和路上捡来的树枝在三色池旁生起了火。

火焰熊熊燃烧,温暖了他冰凉的身体,慢慢地他想起了过往的事情。

在别人眼中,他风流成性,是个纵情声色的公子哥儿。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更久以前,他也是个文质彬彬、相貌堂堂的少年。那时的洪岩还是钱庄老板的儿子,巴结他们家的人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是洪岩偏偏只钟情于管家的小女儿希蕊。希蕊和洪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主仆有别,但有洪岩的偏爱,倒也没人说什么。终于在18岁那年,洪岩说服父母将希蕊娶进门,并开始接管钱庄的生意,只是不曾料到此后他的人生道路急转直下。

希蕊的父亲图谋洪家产业数十年,一直缺乏良机,本想着在洪岩与希蕊成亲后再慢慢掌控洪家产业,只是不料洪老爷、夫人突然病逝,只留下洪岩和偌大的家业。乳臭未干的洪岩感伤于双亲的辞世,又迷茫于家族的生意,数日间憔悴不少。所幸有管家也是岳父的协助,二老的丧事办的井井有条,钱庄的生意也愈发红火,自此更是倚重岳父大人。

慢慢地管家逐渐掌控了洪家的产业,与洪岩间的冲突也愈发激烈。每每与管家争执不下时,希蕊都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在内室里,希蕊千般诉说父亲的不易,万般念到娘家人在洪家产业上的如履薄冰,每每动情之处,声泪俱下。

“如此这般劳苦功高,还不得理解,外人闲言碎语也便罢了,竟连你也指责父亲。”

希蕊哭着哭着洪岩心便软了,只是他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对钱庄的生意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洪岩想着得过且过,到底名义上还是自家的产业,大家都是亲戚,还是不要斤斤计较的好。但是天不遂人愿,在成亲七年后,希蕊与洪岩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那次洪岩撞破希蕊喝避子汤后,两人的关系濒临破裂。原来这七年来,希蕊一直服用避子汤,就怕怀上洪岩的孩子,还一直私下里买通一些青楼女子刻意与洪岩勾勾搭搭,传出洪岩为了生个儿子在外面乱搞的谣言败坏洪岩的名声。后来更有甚者,栽赃洪岩是采花贼,表面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其实背地里仗着财大气粗到处糟蹋良家妇女。

洪岩生性懦弱,面对流言蜚语竟然不知如何辩驳,纵使对希蕊恼羞成怒,却也只能暗自躲着哭泣。长此以往,洪岩只任凭他们巧取豪夺,自己夜宿青楼,钟鼓吹笙。但即使如此,希蕊一家人仍是把洪岩视为眼中钉,在一次酒过三巡后,在洪岩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一边是赤裸花心的浪子洪岩,一边是娇滴滴哭啼啼的黄花大闺女,洪岩采花小王子之名不胫而走,可巧那时江南一带采花大盗横行,洪岩自然而然成为官府的头号怀疑目标。

在公堂之上,看着严肃的官差,看着身后的家眷,想着过去的琴瑟和鸣,想着过去的父慈子孝,洪岩一句话都没说,郡守大人的再三盘问、严刑峻法也只是让洪岩变得愈发目光呆滞。还是在传召希蕊上堂问话时,事情出现了转机。希蕊哭诉洪岩的花天酒地,仗着洪家的势力在外面逼良为娼,还愈发嫌弃自己出身低微,说道深处声泪俱下,听者无不动容。洪岩听后,大喊道:“你胡说!”自此为自己辩白,奈何大家在观念中对洪岩形成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即使是不知情的人也跟风往洪岩身上泼脏水,到底是鼓破万人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希蕊一家人四处邀买人心,此时又何谈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

被关押在监牢里待查的洪岩本以为此生无望,突然有一群黑衣人劫囚犯,刀光血影,打杀声不绝于耳。为了让场面更加混乱,黑衣人放出不少监牢里的犯人,让他们四处乱冲,趁机逃去,洪岩就是被放出的一个。本来洪岩还不敢跑,怕罪加一等,但看到大家都向外跑后,洪岩心底里不知从哪里萌生一股力量,拔腿就跑,一路向前,不管后面发生什么,都不曾回头。此事震惊了整个南阳郡,郡守大人因此革职,跑出的大量犯人在南阳郡烧杀抢掠,不少有钱人家首当其冲,洪家就是其中之一。这件事最后全权交给巡抚大人处理,原则即是跑出的犯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这次找到洪岩的踪迹,官府的人都是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把人带回去的。

一路上东躲西藏,洪岩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胆怯懦弱,他一心只想着活下去,回到洪府,报复希蕊一家人,他也痛恨那些落井下石、随大流的人,但一想到自己当初也是随大流跑出监牢的,他又原谅了那群随大流的人。

火越烧越旺,洪岩的衣服也干了不少,他觉得好累,好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一群暴徒冲进洪府,对着哭哭啼啼的希蕊就是一刀,对着拿出房契、银两的管家就是一脚,他笑了,原来他想做的事,早已有人帮他做了。

第二天早上,当董家村人来到三色池边准备填三色池时,发现了一个燃尽的火堆,发现了躺着的洪岩。

他,一动不动的,脸上带着微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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