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来打扰她,连虫儿都因即将沉寂的黑夜寒蝉禁若。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独自说话,幽幽倾诉着那些莫名的感伤:“春天过去,花儿将会凋零,韶华这般易逝,人也难免会消亡,我倒不怎么渴望长久的生命,只希望能多过一个春秋,也好叫知音的人儿共赏这天地佳美。”
她很认真的说,眼睛看着那一片晚霞的浓烈色彩也渐渐死去:“瞧啊,天就要黑了,其实即便是在黑暗的夜里,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绝美月光!”
她仍在执着的说着,声音渐渐低落,静静聆听那阵阵从不知名的地方飘来的萧瑟笛音。
当冷寂已经附在她身上时,她没有回去流波殿温暖的火炉旁,而是凝望箫音来时的方向。
忽然她就笑了。
寻声而去,南宫纤云带着一分惊喜和新奇,慢慢接近那孜然独立在山顶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好像很不可思议,有时看着远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南宫纤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她要去了解这个少年,去探知他的心。
因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因为他面貌英俊?
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奴人身世?
是了,因为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真实,是她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东西。
当南宫纤云靠近他时,箫声戛然而止。
“礼乐如此喜庆,何以清音入杳冥?”
沈戾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看她一眼,转身怏怏的往回走。
南宫纤云蹙眉道:“喂!你干嘛不理人呀?”
沈戾说:“我自然是害怕说了不该说的话,触犯了门规!”
“你果然与他们不一样!”
南宫纤云追上去,煞有其事地说道:“他们见了我,无不是讨好我,捡好听的与我说!”
沈戾停下脚步,嘴角荡起不明意味的笑:“你才看出来么?”
“我又不是傻白甜,这御剑峰上,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悲喜无常,世事又岂会尽得圆满?”
南宫纤云认真地凝望着沈戾:“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奴人,我想听听不一样的声音!”
沈戾从她天真无邪的脸上移开目光,冷峻的面容没有表情。
南宫纤云忽然一把拉住他:“沈戾,你告诉我,真实是什么样子的?”
“你真想知道?“
“你说吧,我很想听!“
“你真想听?”
“嗯!”
沈戾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目光霎那间变得锐利可怕:“现实就是……奴人食不果腹,死者相望,庶民骨肉相卖,妻离子散,唯权贵穷奢极欲,稻谷陈仓,金银如山,你以为你吃的粮食是土里长出来的么?”
“你在说什么?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南宫纤云惊恐的后退。
“你害怕了?那你一定不知道根本没有人去收那些挂在树上的尸骨,任由他们烂在地里作为来年的肥料,那些你吃进肚子里的粮食都是人的血肉……“
沈戾一口气说完,像个微笑的恶魔高傲地看着被吓坏的南宫纤云,如同恶作剧的孩子看着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还想听么?”
南宫纤云鼓起勇气反驳道:“我不信,你信口开河,是在骗我!”
沈戾邪魅的笑似嘲弄:“你说我骗你,那我就是骗你好了。”
南宫纤云不服气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把他拦住:“如果世道真的这般黑暗惨淡,我惊邪剑派乃护国大宗,奉行侠义,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戾脚步不停,愤恨道:“那些所谓的侠义之道,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他们与朝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惊邪剑派无数弟子抛洒热血,护国救民,成忠义之烈,当今朝廷仁政爱民,雨露均撒,泽被苍生,才有这繁荣盛世,人人衣食无忧,日日歌舞升平,这些都是我在玉京城城里亲眼看到的,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南宫纤云追着他的脚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不停地说着她认为的真实。
“只怕你还活在梦里吧!”沈戾回身说道。
是的!
这个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沈戾是最清楚的。
看着活在谎言中的南宫纤云活,他有点于心不忍。
他一步一步逼得南宫纤云不得不后退:“玉京城乃国都,你眼中所见皆是表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早已心知肚明,却偏要自欺欺人,以此彰显区区一隅之丰功伟绩,若非如此,为何御剑峰方圆百里内不见一户耕农?“
“为、为什么……”南宫纤云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他们根本不敢面对这非人间的凄惨景象,但为了面子,为了掩饰虚伪,他们不敢告诉你真相,他们害怕看见自己用性命守护的不是天下苍生,而是人间地狱,多么讽刺啊!”
说完,沈戾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一直一直笑,笑的南宫纤云气恼之极。
“你、你胡说……”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可以不信啊?你若不信,也可以去外面看看,或是继续做那梦不醒之人!”
南宫纤云愣了愣,抬头看时,那个愤青一般的少年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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