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月的行情,一个酒坊大师傅一年的工钱是1520块大洋,还要包吃包住严格意义上说,酒坊东家们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这就是技术工种的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使然。

广聚财的大师傅老梁,叫梁二狗。其实也没什么讲头,不过是排行老二,而老梁的爹娘又大字不识一个,正好老梁他娘生老梁的时候家里的那只看门老黄狗也生了崽,索性就叫梁二狗了。

老梁少年时入了广聚财当伙计,此人头脑灵活嘴巴又甜,不久就讨得上一代广聚财大师傅朱永才的赏识,把一身制曲、踩糟、酿酒、调酒、勾兑的技术倾囊相授。后来小梁变成了老梁,也就一跃成了广聚财的大师傅,接了朱永才的班。

老梁在十里酒坊街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他在广聚财拿的工钱比普通酒坊大师傅要高出好几块大洋,这代表着他在业内的地位。不过,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广聚财多给的工钱固然稳固了老梁的身价,却也让他在广聚财关门停业后失业赋闲在家。

原因无他,如今的酒坊里都有现成的大师傅在,哪家酒坊也不愿意多花好几块大洋去雇一个杨家驱逐出门的大师傅。

再加上老梁这人着实傲慢,广聚财优渥的待遇养成了他跋扈的性格,宝増永的周长旭本来有意,见他一点也不知道进退,就冷了脸将他撵了出来。

夜幕低垂,初秋的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新开业的运昌隆酒坊张灯结彩,坊内欢声笑语不断。今儿个的开酒典仪大功告成,以宝増永为首的数家大酒坊的联合打压化为无形,包括薛念祖在内,酒坊所有人从午后欢庆畅饮到了此刻。

老梁裹着单薄的对襟马褂,在运昌隆酒坊门外来回踯躅。

薛念祖与顺子等人谋划筹建新酒坊的时候,曾经去梁家邀请过老梁入伙,但老梁当时觉得薛念祖根本就开不起酒坊来,就端着架子加以回绝。今日听说运昌隆开业大吉,在家里坐吃山空等待天上掉馅饼的老梁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但他怎么也放不下架子主动去求薛念祖,在门外徘徊良久,也没去叩门。

还是杨曼香见天色已晚,带着侍女小柔离开运昌隆,薛念祖和顺子去送,刚一打开门,就迎面撞上了老梁。

“梁师傅?!”薛念祖愕然,但还是微笑着挥挥手招呼了一声:“怎么在门外不进来?快请进,今日酒坊开业,你且进来喝杯喜酒!”

薛念祖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尤其是现在酒坊新开张,其实还缺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师傅,老梁能来是做好不过了。

至于老梁过去的傲慢和矜持,过去就是过去了,还计较什么?

老梁有意而来,自然是借坡下驴。他嘿嘿干笑两声,向薛念祖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薛东家”。而往昔,他从来都是喊薛念祖“薛家小哥儿”的。

杨曼香见到老梁,突然就停下脚步,伏在薛念祖耳边小声道:“念祖哥,梁二狗这个人心胸狭隘,见利忘义,有我爹的时候还能镇得住他,现在我爹没了,你要用他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薛念祖笑而不语,示意杨曼香赶紧回府。

他在广聚财呆了好几年,怎么能不知道老梁的品性?只是老梁确实有几分功夫,在酒坊大师傅中首屈一指,而现如今的运昌隆正缺人才,老梁如果能用还是可以用的。

“梁师傅,请进!”

老梁咳咳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反倒端起了架子,倒背着双手跟在薛念祖的身后进了酒坊大院,顺子在后边亦步亦趋,暗暗皱了皱眉。

过去广聚财酒坊的人中,喜欢老梁的人不多。

薛念祖笑吟吟地带着老梁在酒坊的糟房、曲房、窖房等处转了一圈,这才对面站在院中笑道:“梁师傅,你我过去都是广聚财的人,现如今我和顺子几个兄弟新开酒坊,正缺大师傅。不知梁师傅可否有意来我运昌隆做事?”

如果薛念祖不主动开口邀请,老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提出要求,如此正中下怀:“薛……薛东家,你我过去在广聚财做事,相互之间知根知底,既然你新开酒坊要请我来,也无不可。只是这工钱……不知薛东家的给多少啊?”

薛念祖微微一笑,“梁师傅,你过去在广聚财一年二十二块大洋,包吃包住,来我这里,还是按照过去的工钱如何?”

咳咳!

老梁干咳两声,抄着手:“薛东家的,按理说我不该说什么,过去的价现在的工,大家又都是老相识,差不多就够了。但是我老梁现在家里多了个崽子要养,这工钱上,能不能再加两块大洋?”

顺子脸色一变。

这是典型的得寸进尺了。

本县一百多家酒坊,现在最高的就是宝増永的大师傅,也不过一年二十块大洋。薛念祖给老梁二十二块大洋已经算是天价了,可这梁二狗竟敢还狮子大张口,一张嘴就要二十四块大洋,简直是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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