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去了。从柜上支了一百块大洋,拿着薛念祖的推荐信,跪在运昌隆门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含泪别去。李二牛、栓子等广聚财过来的老伙计失去了顺子这个“主心骨”,自然行事作风就变得极为低调和沉默了。

柳长春上任大掌柜之后,按照薛念祖的安排,大刀阔斧地在酒坊内部推进变革,施行与西洋企业类似的公司化管理模式。其实在上海、北平、天津这种大城市,很多家族式作坊正在转变为公司制企业,这种变革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当然在山西,尤其是在传统的酿酒行业,运昌隆还是走在了前列。

早在三年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上海穆家的大少爷穆东阳筹建了华东地区最大的印染厂德大纱厂。德大纱厂不仅拥有美式机器设备,还引入了美国人的“科学管理法”。穆东阳亲手制定了工人约则厂间约则罚则等一套厂规细则,设计了各种统计报表,要求各车间、各部门逐日填报,及时掌握生产进度、原材料消耗、成品数量、质量等动态情况,还有新式的财会制度等。

薛念祖与冯鹏远从法国返回上海后的第二天,穆东阳专门在外滩设宴款待冯家大少,薛念祖坐陪。晚宴上,穆东阳给冯鹏远和薛念祖灌输了很多超前的欧美企业管理理念,让薛念祖记忆犹新的一句话便是:中国的民族工业为什么形不成气候,一个根本原因就是“经营者昧于管理法”。

应该说,薛念祖制定的运昌隆规约十章和秩序五条,有德大纱厂成功模式的影子,也有他结合实际的思维创新。薛念祖觉得穆东阳说得很对,一个企业家如果在企业管理上没有“独到之处”,撑死了就是一个小打小闹的作坊主,走不了太远。

百余名伙计雇工被柳长春梳理成了两条线,两套系统。

一套是技术系统,以大师傅柱子为首。糟房、窖房、曲房、库房……每个工序和环节设工头一名,相当于德大纱厂的车间主任了。

大师傅向大掌柜负责。大师傅属下数名工头,分别执掌酿酒出酒的整个过程。

一套是营销系统,以二掌柜冯玉春为首。冯玉春主管酒坊所出酒品的批发零售和对外联络,以及维持与各地各路客商的往来贸易关系。

七成的人在技术系统,三成的人在营销系统。如是的划分和定岗定责,薛念祖还是满意的,也认为是合理的。

经此变革,一个最大的变化就是运昌隆内部的闲人、懒人不见了,其次是产量和销量都有了大幅提升。这让薛念祖觉得“不师祖宗施规矩”的做法是正确的,也更坚定了他日后建设机器设备酿酒新工厂的信心和决心。

顺子离开去上海的第二天,薛念祖正在酒坊内与柳长春讨论经营事务,杨曼香的侍女小柔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神色惊慌:“薛少爷,不好了,大少爷突然从太原来了……”

小柔口中说的“大少爷”显然是杨曼香的兄长杨建昌了。

薛念祖眉头一蹙:“杨建昌来了吗?他来作甚?”

薛念祖的话音未落,一身浅灰色西装革履的杨建昌就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声音傲慢:“怎么,薛念祖,我杨建昌难道就来不得?”

杨建昌身后跟随着神色复杂的杨曼香母女。杨曼香向薛念祖投过歉意和无奈的目光,薛念祖微微一笑,向杨曼香点点头,示意不妨事。

“大少爷自然来得!”薛念祖摆了摆手:“来人,给大少爷和崔姨娘看座待茶!”

两个伙计赶紧来给杨建昌和崔氏以及杨曼香摆下了椅子,然后又分别上了一杯香茗。杨建昌大刺刺地坐下,然后端起茶盏来小啜了一口:“薛念祖,咱们明人眼里不说暗话,我这趟来呢,就是想要从曼香手里接过运昌隆的一成份子!从现在开始,我也是运昌隆的东家之一,坐地分红!”

薛念祖吃了一惊,眉头皱得更紧。柳长春万万没想到杨建昌来意若此,神色就沉了下去。

薛念祖轻轻一笑:“大少爷,你莫非是搞错了吧?我运昌隆是运昌隆,与你杨大少没有半点关系,你凭什么索要我运昌隆一成的份子呢?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少爷总不能还要明火执仗明抢不成?”

杨建昌冷笑起来:“薛念祖,你少抵赖!曼香是我妹妹,更是我杨家的人,曼香持有你们一成的份子,那就是我们杨家持有的份子,这没有区别!况且,你们运昌隆如今还占有我杨家广聚财过去的三口百年老窖,靠着我杨家的老窖发财,无论怎么算,你这运昌隆都有我杨家的一份子!”

杨曼香气得俏脸涨红,忍不住驳斥道:“大哥,你咋就这么无耻呢?我手里这一成份子,是念祖哥与我订婚时给我的聘礼,与你何干?至于那三口老窖,你和大娘离开本县之时,我们分家分产,这栋宅子和三口老窖都已归我们母女所有,这就是我带到运昌隆的嫁妆!你想染指运昌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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