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的上海,是远东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让你享受不到的。这一点,薛念祖在上次经上海出洋去法国已经领教过了。这是上次去上海是中转,匆匆而过、走马观花,而这一次去上海则是专程,且安排了至少一个月的停留时间,去的从容,呆的也从容,大可以静下心来看看大上海。
薛念祖带着顺子和尚秋云坐了一整天颠簸的火车,终于在傍晚时分进了大上海。
上海的车站人山人海,远端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而身前身后不少洋人来来往往,顺子且不说,薛念祖也是故地重游见怪不怪,只有尚秋云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乱世烽火之间,上海仍然充斥着纸醉金迷,这空气中的味道都能让人麻醉。
车站外的广场上,竟然同时出现了两拨人来接。
一路自然是冯家商号在上海分号的负责人朱老实,受冯鹏远的命令,安排衔接薛念祖在上海期间的一切衣食住行。朱老实名为老实,其实跟老实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为人精明强干,否则也担不起冯家在上海诺大生意集群的重任,当然不是说他为人不老实。薛念祖见过朱老实一面,大老远就见朱老实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锃明瓦亮,正站在那里翘首观望。
还有一路高举着“接山西太原薛东家”的招牌,此人三十来岁,身穿青色长衫,头戴礼貌,看上去有点上海街头的市井气息。
薛念祖就扫了身旁的顺子一眼,目光深沉而平静。
他在上海无亲无故,除了冯家的人,这一路来接的大概就是顺子擅自做主了。
顺子有点尴尬,拱手抱拳解释道:“东家,我前番不知冯家大少爷安排了冯家的人来接,我就擅自做主给上海这边打了电报,请他们来接,本意是……”
薛念祖笑了:“无妨,你也是好意,只是两拨人都到了,我们该何去何从呢?”
前面说过,顺子在上海,在上海巨商朱保山控制的慎育实业名下的一家保险公司做雇工,后因为精明强干无意中获得朱保山赏识提拔,不到半年时间就在朱氏控股的轮船公司当上了统管百余名工人的“管带”,再往后就被朱保山派往朱氏创办的通商银行总部担任朱家大少朱冠如的行政助理,年薪一百多块大洋,是朱氏企业中的高级职员了。
薛念祖总觉得顺子放弃上海的高薪体面,重回山西运昌隆,绝非单纯是为了顾念故人情谊。从顺子平时有意无意撺掇自己来上海,薛念祖更洞若观火。只是他的确需要来一趟上海,就来了。
至于顺子的用心,且行且观察吧。
顺子微微有些殷切:“东家,我以前的东家朱大少想要见一见东家,眼前这人应该就是朱家派来的人。”
薛念祖眸光一闪:“见我?我与朱家从无往来,生意上也互不搭界,这上海滩上出了名的花花大少朱冠如见我作甚?”
顺子躬身下去:“顺子其实不知为何,只是朱大少听闻顺子在东家麾下做事,就让人捎信给我,让我帮着介绍,有机会的话,他想要结识东家交个朋友。”
薛念祖嘴角一抽,却是默然不语。
他是远在山西太原的一个酒商。虽然在山西有点名气,但在上海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运昌隆的字号并不好使。朱冠如却是上海实业大亨朱保山的儿子,有上海滩四大公子之一的雅号这样的人居然煞费苦心想要跟自己结识,如果顺子没有撒谎,那就是朱冠如别有居心。
见薛念祖沉默下去,顺子知道薛念祖的猜疑,心头忐忑,再次抱拳拱手道:“东家,这天下生意人是一家,朱家也是做生意的,久仰东家和咱们运昌隆的大名,想要交个朋友也是正常的。”
薛念祖哦了一声,深沉的目光投向顺子:“顺子,其实你不如直接跟我说明朱家的来意。你说实话,你放弃上海的事重归运昌隆,是不是朱家的授意?”
顺子一阵面红耳赤:“东家,不敢欺瞒,我回山西,主要是想重归运昌隆,但确实也有朱大少托付的因素在里面。但是顺子对东家、对运昌隆绝无半点恶意,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顺子开始赌咒发誓,表明自己的清白。
其实薛念祖并没有怀疑他做出卖运昌隆的事情。
“好了,顺子,我相信你。”薛念祖笑吟吟地拍了拍顺子的肩膀:“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见见这位上海滩十里洋场大名鼎鼎的公子哥儿顺子,你去跟朱老实打个招呼,让他先回去,待我与朱冠如见了面之后再去鹏远大哥的公寓安歇。”
顺子欢喜,屁颠颠去打发朱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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