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窟地处极深,所以幽暗万分,即便祭坛周围插满了火把,极大的提供了光明,在这无亘黑暗中依旧显得很弱小。
在祭坛之下,一个身穿古朴兽皮衣的亚祝只觉得有些不安,他抬头,眺望屹立祭坛之上,诵念巫言祭表的太祝,眼神闪过一抹担忧,但因为身份有别,他也不敢多看。
自殷商起,行天人之间,以言告鬼神,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贞,便名为祝,掌管祭祀大权之官,便称之为太祝。
太祝之下,有亚祝与少祝,若要详说,就是红衣大主教,普通主教,与普通的神父的区别,即便殷商早已落幕,秦朝已经横扫六国,一统天下,蚩尤庙这边依旧沿用周制,未曾有变。
这个亚祝,管着好几间庙,手下信众甚多,也算是个一方大人物,但此刻,他只能卖着苦力气,抡起大锤,敲着大鼓,发出古怪而沉闷的鼓声,时而还要发出犹如兽吼一般的呼和,而在更下方,许多少祝穿的更为稀奇古怪,围绕着祭坛,踩着鼓点,跳着形似疯癫的舞。
巫,是人类最古老,也是最原始的宗教信仰,比文字与文明更古老,因为,自人类有智开始,开始困惑生死之时,巫,便已存在,只是表现的形式随着时代而变幻。
甲骨之中克下的巫字,便已经说明了巫之本质,巫,是连接天地,四方之灵的人。
最早的乐,源自于巫,这是唱给天地万物之灵的一种特殊“语言”,最早的舞,也源自于巫,这是祈礼上下四方的颂祭。
巫,必善乐舞!
而此刻,他们所演的,便是大乐与大舞。
大乐祭天地,大舞祈四方。
古朴而荒凉的鼓声与巫言,交织而成的大乐之音,在这幽暗的地下洞窟中回荡着,激起回音延绵,宛如巨兽的咆哮,隐隐形成了诡异难言的变化,让这个地下洞窟的氛围愈发幽寂,仿佛渐渐独立于世外,自成一体。
古拙而激劲的大舞,配合着特定的祭器与法度,形成一种沟通天人的无形力量,汇聚在祭坛之上的太祝,让他的祭言能够传达到更远,更深的冥冥之间。
仪轨渐成,亚祝却愈发不安,他甚至有一种狂躁的冲动,想要彻底破坏这场大祭,但他很快将这种冲动压下来,心中隐隐有些惊惧:
“难不成我也染上邪祟了吗?”
蚩尤信仰在齐国八主信仰中也算名列前茅,速来以勇武,善兵事而著称,常有贵爵或者学者前来参拜,而作为传达蚩尤意志的太祝,因为手持神兵祸劫,更被誉为天下有数的强者,即便强秦兵锋横扫六国,也能保证蚩尤庙的超然物外,不堕兵锋。
如果这样下去,无非是太祝向那位大秦始皇帝低头服个软,表面接受大秦法度的统治,然后日子照过。
但诡异的事情便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莫名的邪祟日渐而生。
刚开始时,只是有信众失踪,到后来,甚至出现了有信众存在的村落彻底失踪,这便引起了蚩尤庙的注意,蚩尤庙也算是齐地颇有分量的组织,须得靠信众供奉才能运转,少了信众,也难以持续,然后蚩尤庙便派人彻查一番,但也是找不出原因。
自此之后,邪祟越演越烈,经常有信众,甚至是负责分庙事务的少祝失踪,这般情况惊动也了太祝,他亲自带头彻查,虽是没有查出结果来,但也知晓了,那些失踪者在失踪之前,会变得狂躁万分。
照这样下去,蚩尤庙虽然避开了强秦横扫六国之灾,只怕却要陨于邪祟之厄,眼见如此,太祝便下定决心,要行大祭,祈礼蚩尤,以求神恩。
大祭不易,各种准备皆是艰难,仪式更是相当漫长,眼下已是持续了三天三夜,进入到最艰难的时刻了,太祝以大祭仪轨为源,祸劫刀为引,遥感冥冥之间,试图感应与牵引神灵降凡。
亚祝衷心希望太祝能够成功,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内心时而涌起的狂躁,知道自己可能被邪祟缠绕了,但他也充满了忐忑,因为按照往昔的记录来看,大祭能够获得回应的几率实在不高。
就在此时,他看见已经诵念祭文长达三天三夜的太祝,猛然跪下,以匍匐之姿询名,顿时心头大喜。
这是获得了回应的征兆。
然后亚祝便露出了专注聆听的神色,然后,他听见太祝喊出了菩提老祖的名字,而后他也大声喊起这个名字来,在他的带领下,其他少祝以及信众,也大声呼喊其中。
在巫的观念中,名字蕴含着特殊的力量,通过名字,可做禁劾与厌胜之事,而此刻的呼唤,便是一种巫祝之举,借着呼唤,形成一种力量,化作沟通天人的桥梁,接引神祇从天而降。
然后,场中所有人都感受到,的确有什么东西于冥冥之中而来,正在不断靠近这里。
诡异的阴风凭空而来,火把的火焰剧烈摇晃,周遭的黑暗也仿佛为了迎接那即将降临的存在,于此猛然暴涨,不断侵蚀着光明,而后,窸窸窣窣的诡异颤鸣回荡在所有人的心扉。
“魔,你多行不义,为恶无数,今天我便要为天下苍生除掉你这大害,领死吧。”
就在此时,一道寒芒骤闪而过,斩破漫天的黑暗。
亚祝心头大骇,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原本信众的队伍中,一个女子骤然一跃而出,手持一把冰晶凝结而成的凄美长剑,向着祭坛之上的太祝斩去。
七雄争霸的春秋战国,乃是大争之世,无义也无情,太祝能在这般时代中,被称之为天下顶尖的强者,名头也并非靠着吹嘘而来,而是一刀一刀搏杀出来的。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