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窄巷里连月光都照不进来。楚喻透过陆时的眼睛仿佛能看见被困在方寸间翻卷不息的痛苦。

他握住陆时的手腕,将他擒着自己下巴的手挪开。

下巴被捏的有些疼,估计皮肤也红了。楚喻没顾及这些抬起手臂主动抱住了陆时。就着这个姿势牙齿咬进了陆时的肩膀。

力道很重,咬的很深。

鲜血吸进嘴里顺着喉口咽下楚喻任血沾在嘴唇上,直视陆时,露出笑来,“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血很脏,那我吸了你那么多血,早就跟你一样已经脏了。”

“这样,你有没有好受一点?”

楚喻没带陆时回学校,满身的酒气,被有心人撞见了,不是好事。

招了一辆出租车楚喻扶着人去了青川路。

天气冷了,特别是晚上风冷得毛衣也挡不住青川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路灯一直没有修理过还是有些亮着,有些不亮。

楚喻走几步,就转身看看,倒不是怕后面跟着人,主要是怕鬼。

好不容易把人放到卧室的床上躺好,楚喻立在床边,拿手机出来搜索,喝醉了的人应该怎么照顾。

“大量饮水,糖水、淡茶、绿豆汤、西红柿汁……”

楚喻跑到厨房,翻箱倒柜,硬是一把米都没找到,估计家里要是有老鼠,能被饿死。

白砂糖都没一勺,更别说茶叶、绿豆、西红柿了。

“不能平躺,要侧着躺……”

回卧室,把手机放一边,楚喻搓了搓手,扎着马步弯腰,手搭在陆时腰背上,准备用力。

却不想,陆时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进而握住了他的四根手指,“别闹。”

声音沉哑,像浓烈的酒。

楚喻收了力气,安静蹲在床边,左手任陆时抓着,右手撑着下巴。

他看着陆时紧闭的眼睛,凌厉的眉形,以及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出了神。

颈侧的皮肤好烫,上面仿佛还沾着陆时的眼泪。

他心里全是疑问,但全搅在一起,反而不知道问什么。

非要说,就是觉得……很心疼。

陆时应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在学校,拿着最好的成绩,被老师嘉许、被同学仰望。是在青川路,揍人从不手软,鲜少有人敢挑衅。或者是在赛道上,以车窗外,化作虚影的景色为陪衬。

而不是在逼仄阴暗的小巷子里,靠在他肩膀上,无声无息,狠狠克制着,不允许任何人看见他在掉眼泪。

但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吧?

旁人所看见的,俱是光鲜亮丽。但外人看不透的内里,却早已成荒草败絮。就像别人看他,都是楚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一样。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陆时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仿佛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回家。

推开铁门,花园里凌乱地放着几把花剪,陆家大宅寂静无声,一个人都看不见,连风也没有一丝。

他拿着成绩单,推开大门,经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沿着楼梯往上跑。噔噔噔,上下里外,回响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经过一扇紧闭的门前,忽然听见了怪异的声音。粗喘,尖叫,仿佛浓稠的黏液,从门缝里不断地渗出来,脏了他的鞋底。

“你回来了。”

陆时转过头,就看见幽深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心里开心起来,陆时没再注意脚下的黏液,转身往女人跑去,兴奋道,“妈妈,看,我又拿了第一!”

女人穿着奢华的晚礼服,怨毒道,“小杂种,你听到了吗,你爸爸他又有了别的女人,又把那些婊子带回家里来厮混!他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管不住自己呢?为什么啊?陆时,你身体里流的血,真脏啊,真是让人恶心。”

从窗户里穿进来的光,将女人的影子拖得老长。黑色的人影不断拉长,变大,仿佛藏在暗处的恐怖怪物一般,伸出利爪,抓向陆时。

陆时握着成绩单,仓皇后退,声音仿佛堵在喉口,“滚开,不要碰我,滚,滚啊”

呼救与挣扎没有任何作用,陆时被卷进阴影,下一秒,又被投入江水之中。

水冷得刺骨,阴暗不见天日,他仿佛被困在一个箱子里,只能任由自己下沉、再下沉

“陆时!”

陆时陡然睁眼。

他看见楚喻站在床边,瞳孔微缩,仿佛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陌生。

这一刻,陆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开了精美皮囊的肮脏怪物。

他那些阴暗的心思,那些阴暗的过去,尽数被摊开在烈日下暴晒。

头脑昏重,将手腕搭在眉骨,遮住眼睛。

陆时想,要离开便离开吧,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这样的自己,能把人一直留在身边。

欢愉从来不过片刻即止,从最初,便不该贪求。

因为有手臂遮挡住半张脸,楚喻看不清陆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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