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六月初旬。

清晨,淡淡的有些雾。

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东边一片乳白时,房沿儿上还挂着水珠,泫然欲滴。

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水汽的清凉和青草的芳香,清香钻入肺腑,沁人心脾。

太阳拨开薄雾时,皮日休付了店钱,大踏步向东城走去。此时他已经打听清楚黄巢家的位置,今天打算登门拜访。

“咦?官兵都哪去了?”

这宛朐县并不大,没用上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从城中心走到了东城,这一路上,竟连一个兵也没看见。只在城门口,看到一些站岗的兵,这些兵的精神面貌极差,一个个流里流气,仿佛更像是一群地痞流氓。更有甚者,搬来把躺椅,逍遥地倒在上面。看他身上的装束,应该是守城门的门官。

皮日休已经不止一次与这帮二流子守门兵打交道了,对他们多少有了些了解。他们为了能从百姓手里压榨出钱财,真的是不择手段。

有的时候,他们的手法看起来或许比土匪更为卑劣。

即使碰见难民,他们也要收取入城税。而且一个个穷喊乱叫,好不嚣张。更过分的,有的门兵竟然趁乱猥亵少女。那一幕让皮日休见了,胸中怒火燃烧。

而此时,东门涌入的难民却越来越多,看他们急匆匆的样子,仿佛东边正在打仗。

忽而拦住一人,询问些事。

那人道,濮州城已经被起义军占领,现在正到处抢劫呢。皮日休对此感到震惊,甚至有些怀疑那人说话的真实性。他说,起义军替天行道,怎么可能欺辱百姓呢?

那人见皮日休替起义军说话,便不言语了,带着家人,推着吱吱呀呀的独轮车向西边走去。

看来,宛朐县的兵已经开拔直奔濮州去了,所以宛朐县的兵少了许多。这时皮日休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碰见的那对父女,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感叹一番,皮日休继续向黄巢家走去。

古时候的大宅子,有多个门。门与门之间,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皮日休溜溜达达,竟然来到了一个小门。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精神头还是蛮足的,可他此时却是坐在台阶上的。显得不是很严肃。甚至有些匪气。

“这位大哥,劳烦问您一下,黄三爷在家吗?”皮日休抱了抱拳,十分礼貌地说。

那人翻着眼皮打量了一下皮日休,吐了口痰才道,“你找三爷干嘛?”

“哦,在下辽东人士。贩卖皮货到此,不想空车回去。因此想找黄三爷贩些私盐。”皮日休笑了笑说。

“这点屁事,你也要见三爷?”那人掸了掸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傲慢目光四下望着,只是不看皮日休,道:“你走吧,现在这节骨眼,三爷谁也不见。”

本来自己就没有足够打动黄巢的理由,如今又碰见他“闭关”,这可如何是好。摸了摸兜里的诗,他绞尽脑汁想出几个办法,不过那些办法又被他一一否决了。本来,他还打算装作偶遇,比如在某个诗会上,突然把诗背诵出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是黄巢的诗。可现在来看,这第二条路也被堵死了。现在宛朐县里到处都是难民,到处传扬着起义军即将打来的消息,这个时候,诗人们怎么会有闲情逸致举办诗会呢。就连平日里生意红火的茶馆,都已经门可罗雀了。

“算了,我去正门看看,或许那里的家丁更好说话一些…”

自我安慰一番,他健步向南边走去。渐行渐近,已经可以看到黄家的大门。大门紧闭,门两侧石狮伫立,门上没有钉,两道铜环却是磨得发亮。好阔气的大门。皮日休看着壮阔大门,不禁感叹。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疑虑也在不断攀升。对方越是豪宅大院,自己就越难接近。

“看来,我应该换个见黄巢的理由。”

皮日休双手抱着肩膀,站在石狮面前发呆,忽而门开了一道缝。

缝隙一开,好像即将有人要走出来,可这时门突然又合上了,但并没有完全关严。透过缝隙依然能看到里面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虽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主人,但他却穿戴整齐。如没猜错,应该是府上的管家。他正对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小厮说:“去吧,一定要把赵璋请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老管家,您别给俺立军令状啊。”那小厮苦着脸说。

“不是我给你立军令状,而是老爷让我这样跟你说的。”老管家一抖袍袖,颇有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说:“他还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已经在黄家吃了十多年的饭,这时候让你冒点儿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又不是要命的差事,何必推三阻四。”

“可是,您也知道,俺向来就是个跑腿的,却没当过说客。如果这事儿办砸了,那以后俺可怎么办?俺新索了媳妇,肚子都大了,如果这时候俺没了营生……”

“好了!别说了!”老管家突然打断了小厮的话,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别再在这里跟我絮叨。絮叨也没用。反正请不来赵璋,你好自为之。”

闻言,小厮愣了片刻,忽而一脸被迫神情地道:“好吧,那我去了。”

小厮突然推开门,苦着脸向外走去。

他刚走出两步,老管家就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

小厮默默地回了一下头,然后又黯然神伤地扭回头来,慢慢向远方走去。

“赵璋…”听到这个名字,皮日休突然心里一动。

历史记载,在黄巢叛乱的整个过程里,赵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行军时,他是一名谋士。在黄巢称帝后,他还被封为了宰相。经过他出谋划策,干出不少缺德事。其中,组建“人屠军”的始作俑者并不是黄巢,而是赵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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