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大叔到青岩村,事情办得很顺利。傍晚返回途经牛江市,却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架桥下堵了车。

他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望去,只见宽阔的桥面上塞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过往车辆全被堵在桥头下面一列列排起了“长蛇阵”。有交通警察在疏导,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石山大叔坐的出租车被堵在距离桥头约五十米处。他想:“一时半时是走不了的了,与其在这里清凄凄地等着,还不如下去看个究竟。”于是他和驾驶员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地下了车。

身旁的行人不断地向桥顶上跑去,石山大叔问了连续问了好几个行人,没有人能答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他只好也加快脚步跟着那些人向前跑。穿过密如蚁群的“长蛇阵”,他终于挤进了涌向桥顶的纷乱嘈杂的人群。

上桥的人多,下桥的人少。不断地有人向从桥顶上下来的人问长问短,到处弥散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这种气氛和零打碎敲地飘洒到耳朵里来的片言只语混和在一起,更使石山大叔急于想看到前面所发生的一切。经过一番艰难的穿行,终于,一个男孩、一个身着破旧牛仔服的男孩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不需要解说,他立刻意识到那男孩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主角。

男孩站在北边最高处桥栏杆的外侧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仅用一只手勾着桥栏杆的柱子,另一只手不断地朝栏杆上使劲地拍打着。

整个桥面被堵得水泄不通。警察们把围观的人们挡成半月形,不让靠近。

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官先生在不住地和那个男孩说话,可是那男孩只顾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拼命地拍打着桥栏杆,不住嘴地叫喊着,让石山大叔根本就没有办法听清楚那个警官先生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办法知道警官先生的话那男孩到底听到了没有。

石山大叔又向前挤了两步,终于看清楚了男孩的面孔:大概十岁的年龄吧,皮肤蜡黄,下巴宽厚,左嘴角下垂,右嘴角上翘。在难以合拢的两片厚厚的乌溜溜的嘴唇之间,伸出两颗骇人的白森森的獠牙。右眼巴拉着,眉梢外还挂着一颗鸡蛋大小的朱沙痣,像一块被冷却了的正在流淌着的红蜡烛油。

“天哪!他怎么生就了这么一副相貌?多可怜的孩子!”石山大叔在心里惊呼一声,开始仔细分辨那孩子含混不清的呼喊。

那孩子的嗓子已经哑透了,语音太模糊,石山大叔竭尽努力只能从中捕捉出一些关键性的词语。他一句一句的辨析,一遍又一遍的倾听,终于弄明白了那孩子呼喊的意思:

……老天爷啊!你太不公平啦!你为什么要夺走我所有的亲人哪?连我苦命的娘都不放过啊?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啊!她在灾年荒月里,把自己的救命粮施舍给逃荒的老人,自己吃烂菜皮啊!为了奶活乞丐的女儿,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饿得骨瘦如柴啊!老天爷啊!她几十年见丐必施,逢难必帮啊!你却让她深受疾病之苦,到头来还要夺走她那卑微得如同草芥的生命啊!她没有七老八十啊!她得的不是绝症啊!老天爷啊!她得的仅仅是个阑尾炎啊!她就这样送了命啊!你太不公平啦!老天爷啊……

那孩子悲痛欲绝,呼天抢地,不顾险象环生,看样子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娘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啊!老天爷啊!你瞎了眼了啊!你失去了做天之德啊!你太残忍了啊!老天爷啊!你让我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啊!我黄石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啊!……

那孩子越喊越激动,颈上青筋凸起,汗水和着泪水在沾满灰尘的脸上横流。他右手一直使劲地拍打着桥栏杆,直拍得手掌流出血来了还在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左手几度欲脱,整个身子就像一个被绳子牵着的干草把子在桥栏杆外侧摇来晃去,让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阵尖叫。他一边疯狂地用极度嘶哑的嗓音呼喊,一边不断地威胁警察不要靠近他。

围观的人们也喊着叫着,七嘴八舌地帮着警察劝导他嘁嘁喳喳地议论着,总想快些想出个好办法来救下他。怎奈人人挖空心思,个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合适的办法来。

太阳飞快地西沉,眼看就接近地平线了。人们的情绪因此越来越焦躁,连警察们的脸色也明显地阴沉下来。

石山大叔的心开始一阵一阵地紧缩起来,越缩越紧,最后紧缩得像被一根细丝吊着,隐隐地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他幻想着自己变成一只神话中传说的大鸟,呼哧一头扑上去,眨眼之间就把那个孩子从桥栏杆那边抓过来。然而,他又清楚的懂得自己是个凡人,幻想终究是幻想。但出乎意料的是,幻想给了他勇气,给了他冲动,他决心上去试一试。他偷偷地看了警察一眼,悄悄地挤出人群,微微地蹲身、蓄势……,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发力,肩膀就被一只铁钳子一样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

抓住石山大叔肩膀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察,他横高竖大,像一堵墙立在石山大叔的面前,严肃地说:“先生,对不起!请向后退!”

石山大叔烦躁地嚷道:“你们自己缩头乌龟似的不去救人,也不让别人去救?”

年轻的警察缓了口气,连连说道:“请冷静!冷静!我们正在劝他,正在寻找机会。此事不容有一点差错。请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石山大叔进退两难,忽听身后一个姑娘悲悲戚戚地说道:“请你们,让开点!我……我……我去和他说!”他赶忙朝旁边挤了挤,见一位十岁的姑娘垂着头从人缝中挤过来。他看不清那姑娘的面容,只见她满肩披散着的头发乌黑闪亮。

姑娘挤出人群,拂了拂飘散在脸前的长发,哭着对警官先生诉说道:“我……我是他的女朋友。他就是因为误会了我才要寻短见的。请你们让我去和他把话说清楚,他会平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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