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了刘金的宴请,石山大叔一行三人离开茔地时天色已近正午。见糜老五的神情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石山大叔和牛宗仁都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谁都不敢多问,只是一步不离地跟着,任他随便地走,听他随便地说,间或也敷衍几句,都是不关痛痒的。恰巧这时,牛宗仁的老婆打来电话,说要他回去陪孩子散散心。于是他和糜老五打了招呼,又嘱托了石山大叔几句就回家去了。接下来,石山大叔一个人跟着糜老五,又一路闲扯回到了城里。此时日已过午,他们在双元里巷口的一个排档里坐下来,每人简单地要了碗鱼汤面。

在等待厨师下面的闲暇里,糜老五告诉石山大叔:菩萨奶奶曾经救过他一命。

他说,那年他刚到荻花,遇到了荻花历史上最炎热的夏季。日日骄阳似火,点雨不下,高温烤炙。然而,在这个异常炎热的季节里他却感冒了。

“人说,感冒不是病。可是对于我来说,那可就是灭顶之灾啊!”他眼里闪动着泪花,悲伤地说,“为什么?没有药吃啊!一个叫花子生了病,不管有多重,唯一的办法就是硬撑着。可是,硬撑着就行了吗?不行,还要出去讨饭养命。”

他告诉石山大叔,那天的气温特别高。店门口的空调呼呼的喷吐着热气狗拖着红红的长舌头趴在地面上不敢动一动。树上的叶片,片片打起了卷低垂着,连知了都耐不过,敛声息语躲到密叶的深处去了。而他,却拖着沉重的身子在灼热的阳光下走着,口干舌燥、两眼昏花。他想避避暑气,可不知道哪儿凉快他想躺下息一会儿,到处不是被烤得热烘烘的热锅边子一样的水泥地面,就是快要熔化了的柏油马路。他三步一走两步一停,强撑着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见对过街心花园里有座小小的凉亭,心中不由得一喜。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过马路,他就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

他说,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身边很快就围上了好多的人。那些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明白。他想睁开眼睛,睁不开他想开口呼喊,喊不出。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他只能凭借着一点残存的感觉,努力去感知身边那些已经被模糊了的事物,令他病痛的流火般的世界。他说,我不想死啊!我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我深爱着这个世界。无心会阎罗,夜叉偏来逼。奈之何?

“就在我的灵魂,幽幽地离开我的躯体,迈步走向奈何桥的时候,”他说“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又把我的灵魂拉了回来。她的声音很大,只听她问:怎么啦?是谁怎么啦?别的人是怎么回答她的,我一点听不清楚,只听耳边响起一阵叽里咕噜。怎么跌的?她的声音大起来。我又听到一阵叽里咕噜。报警了吗?模糊中,我似乎感觉到她急了,但紧接着耳边隐隐的还是一阵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别的人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得清楚。我只听到那个老年女人焦躁道:带手机的,快报警啊!医院就在前面,快来几个人,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去啊!让他在这里烫死了啊!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大起来,叫道:你听说过没有?这儿那儿的,多少人被赖,吃了官司又赔钱吗?

“嗐,净瞎说。不要听那些人的!哪有那么多没良心的?快,快来!帮我一把忙。不然,他真的会死的。你们怕他赖,就让他赖我好了,没你们的事!再以后,我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他还说,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菩萨奶奶慈祥的笑脸、清晨灿烂的阳光和病床上的洁白的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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