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涵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何秋来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旁边坐着专心致志看托马斯小火车的儿子。儿子见她回来冲过来吵着让她抱,像极了见到主人回家的小狗。

何秋来头也没抬地问了句:“咱们晚上吃啥?”

“随便吃点吧。”她随口应到。俞幼涵已然习惯了上了一天班还要赶回家做饭的生活。同学聚会上,总能看到曾经瘦削的禁不住二级风的男同学,婚后活脱成了一座行走的肉山。俞幼涵结婚晚,那会儿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现在知道了,多半都是女人惯出来的。

她洗干净手,走进厨房,面对着冷锅冷灶,突然心生厌恶。这难道就是她要的生活吗?即便这样,她还是定了定神,打开水龙头淘米、洗菜。

客厅里传来动画片里欢乐的歌声,4岁的儿子已经会跟着旋律哼唱了。孩子长得真快。

今天做的菜格外不好吃,何秋来倒是从来不挑,给什么吃什么,只要不让他干活就行。俞幼涵很生气,从进门到现在,何秋来都没怎么看她,就连她的眼睛是肿的,他都没有发现。

“我今天去郑老师家了。”俞幼涵忿忿地说。

“哦,去干嘛的?”何秋来说着把一口米饭送到嘴里。

“散伙去的。”俞幼涵并没好气。

何秋来抬头看她。

“我们正式解散了,我失业了。”

“你们那个单位早就不行了,我都叫你早做打算了,你也不听!你在这里快十年了,换别人都跳了多少回槽了!”何秋来皱着眉头说道,像是一个大家长训斥自己的孩子。

“那就跟我娘家似的,我怎么忍心在最困难的时候一走了之!”俞幼涵感觉自己的火气更大了,她虽然知道何秋来会是这样的反应,但还是忍不住生气,她多想他可以坚定地告诉她,失业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还有他……但这总是种幻想。

这一夜,俞幼涵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眼前竟是一幕幕在她为之付出了心血的单位里的过往。她知道,感情是她的短板,而人生很奇妙,总是在你不擅长的地方给你最多的考验。在这个从来不盈利,靠着别人捐助生存的单位里是这样,选择跟身边那个已经鼾声响起的男人组建家庭也是这样……想到今后该做什么才能赚钱养家时,不自觉的又悲观起来,她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随意翻身,生怕惊扰了旁边熟睡的丈夫和儿子。此刻,她突然间想起了阿巴斯的一首短诗:

“沉睡的男人身侧

女人醒着

指望不上一只爱抚的手”

也许这就是一个女人的人生吧。

外面的工作没了,家里的工作还在继续。

送了孩子上幼儿园、买菜、做饭、收拾房间……俞幼涵甚至觉得不上班比上班还要累。等她处理好这一切坐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不早了。她给自己冲了杯茉莉花茶,茶香四溢。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味道,清香淡雅。记得有一次去朋友家,朋友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包茶,开了一个小口让她闻,迫切地问她香不香,她附和着说好香,其实她真的只是闻到了树叶的味道。俞幼涵喝了一口茶,感觉茶水把她从头到脚润了一遍。她坐在电脑前,但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觉得坐在这里会安心一些。这时,电话突然间响了起来,她以为又是房产中介或者贷款什么的,毕竟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念起她。她瞄了一眼手机,看到是耿宇路打来的。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俞幼涵接起电话直接问道。

“想你了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妖娆的声音,都说男人妖娆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这话放到耿宇路身上是再贴切不过的。耿宇路虽然是男儿身,但却生着一颗女儿心。对于喜欢同性这个问题,无论是对朋友还是父母、亲戚,他从来都不做隐瞒,他并不像一些同性恋者那样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热衷于各种有关性别权力的发声,也从来不苦大仇深地陷入世俗的偏见之中相反,一切在他眼中都是自然而然同时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出去吃面,加不加辣椒全凭个人喜好,干嘛非要说加了辣椒的比没加辣椒的好吃。在俞幼涵看来,耿宇路就是那种生来就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这跟她不一样。

“哦。你来北京了?”俞幼涵问。

“啧啧啧,看看看,我就说我的直觉又对了,听你有气无力的声音,肯定有事情!”耿宇路是南方人,再加上偏女性的气质,一句话说出来,腔调像转了十八个弯。“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只要我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朋友的名字,那他她肯定正在经历困难,或者心情很糟糕。我的第六感超准的,怎么样,这次服了吧,哈哈哈。”

“是,你一定是上帝派来人间拯救我们这些凡人的。”俞幼涵说。

“好啦,有时间吗?出来吧!我在北京呢。”耿宇路说。

“时间是有,不过出去干嘛呀,这么冷。”俞幼涵有气无力地回道。

“出来当然是去浪呀!”俞幼涵都能感觉到耿宇路说这话时肯定隔空给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实话跟你说,我失业了,正愁着呢。”

“那就更要趁机好好放松啊!我可记得你以前特别忙的时候跟我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一场死不了的病,可以趁机住院休息。这下可有时间休息了,你又觉得闲得慌,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耿宇路说话总是这样,从来不遮遮掩掩。不过,这倒把俞幼涵逗乐了,想想也是,反正现在是闲下来了,与其在家烦恼,还不如找人说说话。

“好吧,你定地方,把位置发给我。”俞幼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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