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口中的新旧人类历史足够波澜壮阔,但一路言谈至此,星辰的内心却已经不再为此有多少波动,极端的厌世情绪,让他对一切都已经无谓所谓。

有过那么一刻,星辰其实还怀疑过,苏珊的话语中,有多少欺骗他的成分,毕竟在经历了与三狼的冲突之后,星辰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再去完全信任身旁的少女,他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去信任此刻昏迷不醒,而此前并没有否认自己杀师**的邵东,不过他大概真的已经没有太多所谓了。

无所谓苏珊有没有骗他,亦无所谓三狼有没有骗他,至少他们所有人的说辞加在一起,终于让星辰拼凑出了一张相对完整的,新地球历史中,属于人类那一部分的画卷,尽管这张画卷之中,浓墨重彩的画满了冲击他世界观的内容。

一阵用以消化这一切的深呼吸后,星辰再次在湖中看到了那条薄到不可思议的外星鱼类,尽管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刚才的同一条,试问谁又能一眼分辨,这个世界上的两条品种相同,大小相仿的鱼类呢,尤其在星辰现在的思海之中,连这个自己曾经所熟知的世界都能瞬息万变,更何况是一条鱼,一条外星鱼。

下一刹,一条表面好似没有一片鱼鳞,通体纯黑色怪鱼瞬间跃出水面,一口吞下了那条“纸片鱼”的同时,黑色怪鱼也激起了星辰盯着湖面这么久以来,看到的最大的一片涟漪。

湖面的波光涟漪激荡,不停的晃着星辰的眼睛,下意识侧目躲避那有些耀眼的波光后,星辰又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

星辰已经不打算再过问星言之死的事情了,他知道这已经不会再有答案,一千年太长了,长到足以让任何命案都沦为悬案,所以了解完过去的历史之后,星辰不再去追究这一宗无解的悬案,他更想要了解一下当下:“所以,我觉得我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在知道新旧人类仍然在对抗,且在并不遥远的一年半之前,发生了十二骑士被杀的事件之后,星辰的某些想法,愈发难以控制的走向某些方向,那就是邵东和苏珊救自己的目的,抑或说,旧人类救自己的目的。

“我们……”欲言又止中,苏珊感觉自己的芳心敏感的跳动着,她无法理解从某一时刻起,星辰目光中忽然浮现的那死一般的冷漠,但星辰冷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如图利刃般真实的划过她了的心头,她莫名的感到陌生和害怕。

苏珊回想着此前的一切,她忽然深深的责怪着自己,责怪自己此前问起星言的事情过于突兀。

回想起星辰否认时的凄厉,她在内心反复询问着自己,难道星言真的不是星辰杀的?难道正是自己的问题,触碰了星辰最痛苦的部分?可苏珊又无法说服自己,因为那段流传在新旧人类之间的视频,是如此的真切……

“怎么了?”苏珊的犹豫和沉默,让星辰再次发问,发问的同时,星辰伸手到紫色短草的缝隙间,捡起了一块淡黄色的半透明小石头,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挥出,将手中的石头朝着湖面扔了过去,这是他的大脑告诉他的自然反应。

就像看到一片枯叶,大脑会告诉身体踩上去,不要问为什么。

就像看到气泡纸,大脑会告诉身体捏爆它,也不要问为什么。

就像看到铺着方砖的地面,大脑会告诉身体隔着走,同样不要问为什么。

诸如此类,人类的很多行为细节总是没有道理,却又自然无比。

“啊!没……没什么。”慌乱之中,苏珊收回了她敏感的思绪,那句几乎冲动到要脱口而出的道歉,也被她咽了回去,她不敢再去看星辰的目光,语气也低落得不再似以往般灵动和活力:“你知道纯阳子吗?一个古代人,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古代人,即使对你来说也是。”

“纯阳子……”

星辰喃喃自语中,大脑开始搜索着知识储备里,能和这个名词联系得上的古代人,由模糊到明晰,一个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慢慢走入了他的脑海。

道祖吕喦

字洞宾

号纯阳子

传说中唐朝时的修道者,人间布道后飞升而去,位列仙班。

“吕喦?”

星辰初时很是困惑了一下,而后又想到了三狼反复念叨的《纯阳诀》,吕喦道号纯阳子。

“我以为你们更喜欢叫他吕洞宾的。”苏珊很是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意,她想尝试让谈话的气氛活跃一些,但迎面而来的,却依然是星辰冰冷的目光,霎时间,少女只觉得一颗芳心再次坠入谷底,她赤色的华丽双眸骤然暗淡,目光也再次收到了脚下的紫色短草上:“十三年前,有人意外发现了一本名为《纯阳诀》的修真功法。”

“必须要真正的旧人类才能修炼,这是真的吗?”星辰锐利的目光直指苏珊双眸,一些因为心境变化而带起的想法之中,他愈发相信,三狼说的也许是真的,邵东和苏珊救下自己,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罢了。

“至少……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够修炼成功。”苏珊回避着星辰如刀般锋利的目光,赤色的双眸微微颤动,目光中闪烁着慌乱和无助。

“所以。”星辰的目光依然对无助的少女步步紧逼,他冰冷的话语亦是如此,回想着新旧人类的战争,回想着苏珊说到的再次涌动的局势,星辰冷声逼问道:“你们救我,不过是想让我修炼《纯阳诀》,然后让我帮你们对付新人类,对付星语哥么?”

听着苏珊有些闪烁其词的回应,星辰在内心里愈发肯定着一些猜想,他最后的质问,仿似一种压抑着的低沉咆哮。

“不是的,星辰……”苏珊似是看出了星辰的些许想法,星辰宛如咆哮的质问,更是令她惊觉瘆人的害怕,她赤红色目光颤抖中,着急道:“我们确实是想让你修炼《纯阳诀》,但我们没有打算让你对付任何人,我们只是……”

“我想休息一下,我很累了。”

星辰冷冷的打断了苏珊的解释。

每当想要结束一次谈话的时侯,人类总是会找一些生理或生活行为作为介入。

比如吃饭。

比如洗澡。

又比如睡觉。

看来星辰也不例外。

“你也累了吧?”星辰补充着说到,他说话间,一直冷冷的看向苏珊,他的意思已经万分明显,他在告诉身旁的少女,我不想再听了。

苏珊一颗芳心七上八下着,她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对星辰诉说,但面对在乎之人结束谈话的搪塞,几乎所有人都是束手无策的,大概这就是在乎吧,苏珊也一样。

关于温柔,关于心动,关于纠结和不舍,这一切到了苏珊嘴边,终也成了无数人暗藏深深无奈的那句淡淡的回复。

“好好休息……”

星辰却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一路的奔波和剧变,让他早已经困倦到了极点,但正如无数人互道晚安之后,却喜欢独自熬夜一般,星辰也是,至少此刻的星辰是这样,尽管他此刻所在的新地球的这一面,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黑夜。

星辰并不能确定,他和苏珊说要休息之后,时间到底已经过去了多久。

一个小时?抑或两个小时?永远高悬于头顶之上的太阳,让星辰没有合适的参照物去参考。

尽管新地球不存在真正的黑夜,但时间却不会因为失去参照物而真正的停止流动,星辰此刻有些病态到极点的想法也是。

从苏珊口中,星辰明确了他们救自己的目的,为了让他修炼名为《纯阳诀》的修真功法。

苏珊说出他们并不打算让星辰对付任何人时,星辰只觉得万分的可笑,至少此刻偏执和厌世已极的他,觉得这种说法万分的可笑。

按照人性而言,新旧人类也许根本不可能永远和平下去,而邵东和苏珊拼死营救他,并让他学习修真功法,却不打算让他对付任何人,这样的说法,对于此刻的星辰而言,如何能说是不可笑呢。

星辰转头侧目,看向树荫下依然昏迷不醒的邵东,在他认定了邵东杀师**的偏执念头后,对方在他的眼中,不自觉变得有些面目可憎起来,而他身上那道由左肩斜向右腿,将近一米长的可怖的伤疤,也变得那样的丑陋和凶厉。

苏珊已经睡着了,这一路上她经历了太多,尤其心境上的无数起伏,让这个少女迫切的需要休息,需要一次真正的休息。

睡梦中,少女的秀眉不自然的轻蹙着,这让她显得柔弱而无助,也不知少女梦境之中,又因为身旁的少年,平添了几许恶魇?

星辰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好似不打算在这个世界激起任何涟漪,也轻到不打算惊睡醒梦中的少女。

有些事情,在真正下定决心要去做之后,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些轰轰烈烈的去做这些事情的人,通常不过是想要寻求帮助,抑或者需要一些催促,而这些,此刻的星辰都不需要,他有那足以将他吞噬的无数阴暗念头就够了。

即使曾经成为过人类命运最后的接棒人,星辰也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主角,所以他觉得不必所有的事情都做得轰轰烈烈,这当然也包括了所有的离去。

走出了巨树的凉荫,走到微波潋滟的湖畔,星辰浑身都沐浴在了罗斯128的温暖阳光之下,阳光很温暖,温暖的阳光把他的身体也照射得很温暖,但他的心却依然一片冰冷。

照在星辰身上的阳光依然和煦,但他的双腿,却已经如他的心一般冰冷,星辰不知道为何在阳光常年的直射之下,湖水依然会冰冷到这种地步,但他却依然没有停下向湖中走去的脚步。

星辰只感觉自己已经太累了,在知道所谓星言之死的真相,不过是一种奢想之后,他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关于这其中阴谋的任何事情了,他觉得自己原本早就该死掉了吧,在神落城中心广场的刑场上,在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少女身旁。

不对,应该是在浩瀚无垠的太空,在沦为人类墓碑的普罗米修斯号中,他就应该死去了,死于计划之外的航行意外,死于比这湖水还要冰冷刺骨的宇宙深空,这样他至少也不用经历那么多的折磨,水没过星辰的腰部时,星辰如是想着。

又或许,远在一千多年前,他就该在贫民窟的阴冷小巷中,死于那名刀疤少年之手,星辰又一次推翻了前面的想法时,水已经没到了他脖子的位置。

如果真的死在当时,星辰就不会遇上星语,也不会经历这一切,更不会遇见那个在往后人生中,给予他无限温柔和缠绵回忆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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