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武德十三年早春。

过完年,一切都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沿河两岸的菜农辛勤地忙碌开了,宁家所在的胡同里,齐大壮夫妇又早出晚归去东城卖菜,每天清晨,天还没亮牛车经过院外,老牛吭哧声就惊醒了宁放。

宁家本来就拮据,卖了一块田后更加紧张,开春后,李冶就给大户人家干活,早出晚归。

开春,对菜农来说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往年安济坊都要在这段时间开门赈济,今年也不例外,西门里每逢三六九日下午官府施粥,百姓扶老携幼蜂蛹而去。

饭后,宁放信步走出门,向河边走去。他背上的伤经过这几个月调养,基本上好了,走了半会丝毫没有出汗。

天灰蒙蒙地,风很大,护城河上的冰还没有消融,瘸子老段在渡口修理他那破旧的船,柳树下,范五爷正在和人高声讨论什么。

河边,一群孩子在放风筝,其中有一个蜈蚣风筝,长达数尺升上空中后随风摆动,如同真实蜈蚣,活灵活现。放风筝是齐州府的传统习俗,每年元宵一过,护城河边的田野就有人放风筝,一直持续到清明,菜农们把寓意晦气倒霉的风筝放飞,预示来年幸福。

春来踏青,放风筝,不光是普通老百姓热衷,也是贵家公子千金小姐必不可少的活动。

“看那风筝,好高啊。”

人群纷纷抬头,视线跟着空中渐渐模糊的风筝,赞叹着。

“永宁,宣武两朝对河事犹决不下,又耽于北方威胁,塞北流东朔,逐酿成灾变,致北地受灾千里,死者不计其数。教训历历,然朝野仍不思悔改,继续逆道而行……。”

“范爷,小声点,此等朝野大事非普通人能管的了的,谨言谨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河事关乎你我安危,焉能视之不见?”

范五爷大概喝了酒,触动心事,越说越激动,引得周围人纷纷看来,和他讨论的是个私塾老先生吓得赶紧捂住范五爷的嘴。

“武德三年,朝廷又派人疏浚东流,沿途河沙淤积万丈高,危急如卵,可叹有人竟上疏夸功……。”

“范爷,您喝醉了,老朽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私塾老先生见范五爷越说越大声,吓得直冒汗,偷偷溜了。这种朝野大事普通百姓妄议是大罪,一旦被人告发就麻烦了。

宁放走过去,扶起范五爷,赶紧把他送回棋院。一路上,范五爷仍然不断地高谈阔论,宁放平日不学无术,虽然不懂,可也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情况。

大德朝永宁六年,黄河决口北流入海,此后沿途所经地带年年水患不绝,时朝野分为两派,一派意见顺应态势,疏浚北流,平息水患。一派意见堵塞北流,回河故道使河东流。永宁,宣武两朝对此两派一直争执不断,朝廷决议也反反复复,致使河患更加严峻。

然而这都是朝野大事,对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甚至不知道黄河北流东流,也懒得去想。宁放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到北流东流,懵懵懂懂。

倒是范五爷一个棋院打杂的能说出这些话,让宁放惊讶不已,对范五爷也刮目相看。

宁放把范五爷送回棋院,赫老夫子听说后吓得脸都白了,这种事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齐州知府也不敢随便妄议。

范五爷醉得一塌糊涂,倒在院子里睡着了,郑先生和马掌柜把他扶进屋里,赫老夫子和宁放坐在喝茶。

“宁公子,今日之事可千万勿要对人讲,都怪范五爷喝醉了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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