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坐在床沿,心翼翼地拉开左臂上层层的布条。
这已是大剧场的刺杀事件的十天后,林蒂带着鲜血淋漓的他先去了医馆,清洗并包扎了伤口,才一起回家。免不得,惊动了整个府邸,连带着产生了好些流言。有的说安格斯少爷和人争风吃醋,最后大打出手还被人用剑刺伤,不得已才叫来林蒂姐救助。也有的说是林蒂姐被贵族家的纨绔子弟纠缠,安格斯少爷怒而出手,与对方……大打出手。反正贤惠、无辜的都是林蒂,安格斯就是个惹事生非的主。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人把他们两个和震动了整个敏塔阿玛多瑞斯城的多芬子爵遇刺案关联到一起。至多是仆人们私下嘀咕帝国境内世风日下,连皇帝的儿子在都会遭袭击,真是缺乏安全感啊。安格斯少爷这次受伤,最好以后能安分守己一些罢。
不知道是尤克理女术士的药剂效果卓著虽然只喝到了几滴,还是安格斯的身体健壮,才这么几天他的伤口就开始愈合了。当然,敏塔阿玛多瑞斯城多达上百人的炼金术士所炼制的治疗药在城里到处可以买到,也是原因之一。至于钱,乔鲁姆伯爵家还供得起。刀剑伤,痛不是问题,结痂的时候才真是要命。安格斯感觉那种搔痒感从外皮一直渗透到了肌肉、骨骼,然后随着血液向四周扩散。若不是还保持了最后一点理智,他真想扯开来用力挠几下啊。
“别动!”安格斯没注意到房门悄然打开,林蒂走了进来。顿时被抓了个现行的他,只得乖乖地停下,低着头接受姐姐的训斥。
“多大的人了,这点痒还熬不住。”林蒂可是见多了安格斯养伤时的表现。自从他自己选择了从武的道路,跌打损伤就从没断过。也正是如此,林蒂才知道安格斯是玩真的,而不是一时兴起。
她坐在安格斯身边,亲自给他解开绷带。胳膊上的伤口没有化脓,甚至边缘已经开始结起黑褐色的肉痂,看来不用多久就能痊愈。“算你运气好,两支箭都没伤到筋骨。否则,你这条胳膊可就废了。不过还是会留下不的伤疤,看你以后怎么和你妻子解释。”
安格斯莫不在意地回答:“解释什么?男人的伤疤是英勇的徽章。我找的老婆敬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罪我。”
林蒂用端过来的瓷盘里的细布拧干了水后心翼翼地擦拭了伤口四周,又把疗伤的药粉涂抹在伤口,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裹好。这么一操持,安格斯觉得伤口好受了许多,人也安静下来。
“我说,你看好了?就是……他了?”
林蒂的声音很低,安格斯最初没听清楚,想了想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对,就是他了。”为了避免歧义,特此说明安格斯的意思是他选定了追随的对象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
为什么呢?是因为危急时刻,马克西米利安没有自顾自逃跑,而是始终与他们和他受伤的部下在一起?是因为马克西米利安手下,不拘一格地招揽了平民、落魄贵族和手工艺匠?是因为他不拘节的性格,诙谐幽默的谈吐,以及由此在身边营造的轻松环境?或许都有一些。但最重要的是,安格斯从马克西米利安身上看到了变革。这种变革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受损的既得利益者不惜用生命的威胁去阻止。
“他的希望……不大。”林蒂委婉地说。
希望什么希望?马克西米利安登上皇位的希望吗?安格斯苦笑了一下。除非发动一场内战,否则私生子加混血儿登基的可能,与他安格斯本人复辟玛威堡皇朝的可能性一样的……微。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死寂的时代,任何带来清新的变化都能让安格斯趋之若鹜。
“他要有所成就,就必然不能被局限在敏塔阿玛多瑞斯。他的未来,在帝国的边地。”林蒂深吸了一口气。这不但是安格斯本人的决定,也是乔鲁姆伯爵家族的决定。这个决定竟然没有通过伯爵本人,反而是由他的女儿和儿子做出,不得不说,他这个家主做得还真是失败啊。“这意味着,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必须离开这个家,离开我。”
安格斯闷声道:“我做好准备了。”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林蒂,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家,离开敏塔阿玛多瑞斯这个肮脏的大染缸了。
林蒂勉强露出一个笑脸。“这么一来,挡在我们那位后母前面的,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还有老爸。他虽然贪恋美色,却还没到完全丧失理智的地步。就算为了他自己后半辈子的安逸舒适,也不可能让帕兰加家的人插手我们的家业。”安格斯不屑地冷笑。“再说,凭你一个人,就足以对付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家子了。连自家的领地都保不住,还盯着母亲留给你我的那点财产,帕兰加的伯爵头衔恐怕坚持不到下一代了。”
“说别人容易,还是想想你自己罢。”林蒂哼了一声。“你倒是轻松,一走了之,留我一个人头痛那些烦心的事。难道这就是你这个下一任乔鲁姆伯爵的担当?”
安格斯尴尬地挠着自己的胳膊,被林蒂白了一眼打落下来。
两人正在煽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隐约听到一个女人趾高气昂地训斥人的声音。实际的管家婆林蒂正要发作,没想到这种骚动渐渐从楼下沿着楼梯上了楼,向他们所在的房间靠近。
嘭!门被用力推开,一个刚到中年的女子带着一伙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女子,鸭蛋型的脸保养的极为白皙。一双尖细的眼睛,鼻梁高耸,年轻时的美貌隐约可见。一头棕色的长发,用精美的发带束在脑后,几乎可以垂至腰部。剪裁得体的长裙,更是显露出她美好的身材。只可惜高昂的头,紧板的面孔,以及怒气冲冲的表情,却破坏了那种刻意表现出的优雅气质,让人有些不敢接近的感觉。这位,就是安格斯和林蒂名义上母亲,乔鲁姆伯爵的续弦,帕兰加伯爵的二女,福洛伦丝楚帕兰加fruaga。
“林蒂,你就是这么教导仆人的女主人回来了,他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出来迎接,反而自顾自地做你安排好的事。”这位夫人一露脸,就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
刚被赋予林蒂贴身女侍身份的薇薇安,很狗腿地从门口钻了进来,在大姐耳边低声说明情况。原来,乔鲁姆伯爵夫人与她的姐姐逛街回来后,管家带了两个厮出来替两人提东西。没想到她们这次多买了一些沉重的装饰品,以至于要两趟才能搬运完。如此一来,伯爵夫人就找到了发作了借口,顿时将府邸里所有仆役都大骂了一顿。管家辩白了两句,她就把火延烧到被仆人当作真正的女主人的林蒂芬碧斯克里斯坦森身上了。
“她这就是故意的,否则怎么会躲在楼上看你的笑话。”
说话的是后进门的,容貌与乔鲁姆伯爵夫人福洛伦丝有些相似,年纪却要大上几岁的女人。帕特楚帕兰加ayuaga,帕兰加伯爵rafvaga的大女儿。据说最初是她预订要嫁给乔鲁姆伯爵的,但一个是年纪偏大了些,另一个是相貌颇有不如,到头来反而是妹妹穿上了嫁衣。她直到现在都还未婚,从说话的尖酸刻薄来看,乔鲁姆伯爵没看中或许还要加上性格的缺陷。
乔鲁姆夫人刚嫁过来的时候,倒是想过要与丈夫前妻的子女好好相处的。可惜没过多久,年长的姐姐就看透了她这个后母胸大无脑的本性。再加上结婚生子后,她就彻底恢复了帕兰加家族出名的大手大脚,引起掌握家中收支大权的长女的警惕。老夫少妻,还是续弦,早就觉得委屈的伯爵夫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开销受到继女的严格管控,高傲贵族的性子顿时爆发了。没想到几次冲突,林蒂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联合安格斯及家中高级仆人一直对外,让乔鲁姆夫人经济独立的企图无法得逞。就连乔鲁姆伯爵,为了家庭的长治久安,或多或少也偏向于懂事的女儿。于是乔鲁姆夫人彻底吃瘪,不得不靠着定额的月钱和丈夫偶尔的补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再此重申,贵族的拮据意味着至少积攒几个月才能买得起一件看中的首饰,而乔鲁姆夫人的首饰多半投入了她父亲在沙龙和高档酒馆里的复国大业。不过如此以来,这两个人就成了死敌。
林蒂还没回应过来,做弟弟的安格斯就怪声怪腔的搭上了话。
“我有点迷糊了,这里是帕兰加伯爵的公馆吗?怎么满是南领贵族的腔
南领贵族帝国征服后期,基本是在第三、四代皇帝,甚至是五代皇帝后才自愿或被迫加入帝国的领主及地方权贵,因为从龙晚且武力羸弱,被称为南领贵族,有别于帝国肇基时代的北方军事贵族。这个名称,带有懦弱、无能、眼界的贬低含义。帕兰加领地,恰好是南领贵族的一个典型。一个连地方上的农民起义都摆不平的领主,领地军队还有着被一群手持粪叉、笤帚的农妇打得落花流水的战绩,要不被人看低也没任何好的借口理由啊。
还没等两个帕兰加反应过来,安格斯又抢先说了另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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