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吹走地面松散的泥沙,风大时甚至能看见一条三尺黄绫盘旋而上,在空中稀薄散开。
空气似乎被高温炙烤成了液态,远望处处是漾出的波纹,前路的公牛骸骨反复的被掩埋、暴露,最后只余残破的头骨、椎骨和胸骨。
沙砾在骨骸上流淌,与零丁的荒漠植物一同寂静狂欢。
这样一个贫瘠广袤、毫无地标的红色原野,它向人类展现自然伟力的过程是漫长而绝望的。
它会让你认为希望一直就在地平线尽头,让你始终相信有曙光,像一只冰天雪地的飞蛾隔着玻璃窗看见灯火。
对嘛,你要相信希望只是堵车,不会缺席——至少能赶来吊唁。
两人找不到挡风遮阴的岩柱,只好拿石头堆一个挡风墙,再撑开黑伞,躲下面苟延残喘。
才是正午,荒原冰火试炼中的火之试炼刚揭开序幕。
但两位试炼者很久没说话了,高温、风沙和严寒夺走人的生命前,会先让人学会沉默接受。
张浮鱼被高温、风沙和严寒三个面目狰狞的大汉侵犯的意识模糊,三头龙精虎猛的永动牛恐怕能将地球犁瘦一层,他只能恳求壮硕的恩客们多怜惜怜惜他这个小章鱼。
恩客却不依,大喊咱兄弟仨叫了这么多年霸王鸡,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浪蹄子,看本大爷不把你玩成干尸!
纵然是隔了一层伞面,逐渐拔高的温度依旧让张浮鱼汗如雨下。
低湿度高温环境下,人的皮肤无法从空气中得到水分,就更需要从体内调取水分进行补充。
喝水是无法让因失水而收缩的皮肤纤维恢复正常的,最多一个星期,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就能把自己活成程序猿的模样。
皮肤松弛皱褶只是第一样礼物,手指和嘴唇等柔弱敏感的部位会在干燥的环境中反复皲裂出血,发脓生炎,伤口甚至会越裂越大。
然后还会流鼻血,喉咙、呼吸道和鼻腔黏膜的干燥会导致细菌和微生物进入人体,会呼吸困难,难以吞咽、厌食和失声……就像一个地球ol的平民玩家蓦然成为了至尊黄泉VIP12,荒漠环境送你的种种上路礼物能挤爆邮箱。
张浮鱼的呼吸道异常干燥,似乎破裂出血了,呼吸一次,温热的空气就化作快刀,割的喉管和肺部千疮百孔。
每当他吞咽口水,就像咽下一枚钉子,卡在肉壁上,下咽的力道变成铁锤,一锤一锤将钉子敲下。
安德拉这根坚韧的小野草一直在流鼻血,流了好几天,托着腮发呆时,血就像条小蛇自洞窟钻出,蜿蜿蜒蜒爬到她嘴唇上,再大喊“万事皆虚,万事皆允”,一跃而下,勇敢的刺杀大地。
弄得安德拉时不时就仰起头,过半晌才低下。
张浮鱼嗬嗬的吸气,咝咝的吐气,他在想一个很令章鱼费解的事情。
为毛自己在一个妖魔鬼怪横行的魔幻世界,过得却像陈忠实、莫言和余华笔下的逃荒灾民?
他垂着头,想起白鹿原里的白孝文在舍饭场因为没有碗,哭喊:谁能舍我个碗!因为一个破碗,白孝文认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作爹。
再想起五十岁的许三观,因为儿子生了大病,一路从林浦卖血卖到上海,坐在冬天河岸上舀发绿的河水,一碗又一碗的喝,冰冷刺骨。
以前读着觉卑微可笑,现在他想,认爹就能吃碗热饭,这种好事轮得到你白孝文?闪开!让我张浮鱼来,我能认的五湖四海皆兄弟。
卖血也不错,先喝水喝个肚皮滚圆,往血里多摻点水,再去血头那卖个600cc。拿了钱让身旁小丫头洗个热水澡,换身漂亮衣裳,去饭店要二两黄酒,点一盘炒猪肝,吃的满嘴流油。
可张浮鱼身处无垠旷野,四顾只有风沙、仙人掌和巨大的沉积岩,纵使贝爷到这都得饿死,他总不能把仙人掌和岩石掐头去尾的消化了。
他带着七分疲惫,三分茫然的发呆。
有时候啊,死不沉重,活着才沉重。就像暗黑破坏神中遇见的第一个暗金boss尸体发火,尸体是不会发火的,活人才会。
他看见红土和仙人掌就恶心,闻见烧焦的空气和沥青味道就作呕,风刮来就下意识埋头咬牙,晚上冷到恨不得做一个烧烤架让安德拉转着烤暖全身,饥饿和干渴更是寸步不离。
万物都在以痛吻他,他却不能报以大耳刮子。
想发火么?
当然想,他火自身的无能无力,火这想活而不能活的沉重,火大至极时,简直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要咆哮着握把扣环,让天地相撞。
他心里不止一次的发誓说等老子有能力了,一定要把这块地皮从这颗星球上彻彻底底的铲除!
可这种想法卑微的如同一个妓女想等老娘发达了,就让你们这群瞧不起我的公子哥全跪下来舔我的脚。可能么?除非她给当朝皇帝挡过原子弹,还挡过不止一枚,且挡完还活蹦乱跳。
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张浮鱼小憩了片刻。
浑浑噩噩中梦见灭世的洪水席卷而来,大地在轰鸣颤栗,他抱着妹妹蹲在防洪坡的草坪上,遥望遮天蔽日的诺亚方舟远去,一个想法悄悄的冒出:我可以死,我曾经有过那么多,现在一无所有,死了也好……她为什么不能活下来?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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