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之夜,檀香不绝四处皆是烟雾朦朦的繁华景。
封如故摇扇走在街上身着闲服眼弯着笑意右眼又戴着水晶镜活脱脱一个微服下凡的小灵官、天上人。如一本是与封如故南辕北辙的气质,随在他身侧,却如锦上之花一个入世一个出尘,彼此呼应相得益彰。
一双壁玉出行,自是吸引眼球有胆大的卖果子的少女偷偷拿鲜果掷他,封如故也不客气扬手接了,揣在怀里冲她一笑,还不忘对如一道:“浮春爱吃桃子这个拿给他正好。”
……如一疑心他不是来查案而是来游玩的。
封如故确实是专拣着热闹的地方走,一路上买了一张傩面一条“神石”手链一把据说可避疫病的道门长拂。
封如故又到了一处卖口脂的小摊指尖在绵胭脂、盒胭脂间点选一番,最终选了一盒正红的胭脂,揭开小瓷罐,拿翠管蘸了一点,点在指尖,抹匀赏玩。
店家热络地介绍:“公子,这胭脂是顶顶好的,融了新鲜的樱花汁子,还掺了冰片,最是天然,用在口上、面上都成,不易掉色,吃进肚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封如故把沾了胭脂的手指凑到唇边,轻尝一口,果然有股花香味道。
他捧着胭脂罐,转头看向如一。
如一察觉不对,向后躲了一步。
“别那么小气。你肤色与青霓姑娘近似,试一试色,”封如故举了举手中胭脂小罐,“青霓姑娘今日可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该感谢于她,这是做人的礼节。……蹲低些。”
如一的表情似是有些忍耐,但终究是没有扔下他在集市中扬长而去。
封如故取了试胭脂用的翠管,细细蘸了,在如一额心画了一朵细细的正红色四角花。
他出身商贾之家,虽然家道中落,却也见过不少风流公子的手段,心向往之,后来顶替师兄之名出山,本想好好风花雪月几年,不幸刚出山不久就捡到了一个孩子,一朝当爹,再无风流的机会。
现在孩子大了,他也再度出了风陵,说不准还有机会把荒废的梦想再捡起来。
一朵胭脂花落成在如一额心,封如故倒退两步,欣赏自己的手艺,暗叹,本人果真是俯揽花月,不死风流。
若是给姑娘这般描眉画花,再佐以本人的出众相貌,怕是十个女子有九个会恋上自己,真真是作孽。
在封如故为他描额时,如一数度想要抽身而去,但想着义父要自己妥善照顾他的事情,还是作了罢。
为着分散注意力,如一只盯着封如故被胭脂染红了一角的食指指甲。
不知为何,那抹鲜红被他用口润过,落在细白的指尖,在晃动的灯影之下,显得格外鲜明醒目。
他垂下眼睛,不再细看。
封如故取了胭脂盒,到了老板跟前:“我要了。”
老板若有所思地瞧了这二位公子一眼,哎了一声:“我给您二位包上。”
封如故拿了胭脂,还要往人群密集处钻。
谁料,他的手还没放下,一条佛珠便平卷而来,在封如故腕上绕了两圈,把他稳稳拉住了。
封如故一愕,低头看向自己被缠住的手腕。
如一握住佛珠那一端,没说话,手指紧了紧,有些警告的意味。
……别玩闹了。
他将佛珠轻轻一扯,封如故努了努嘴,有点不甘心地跟着他走了。
二人顺着城中河水,分别到了水胜古城五处祭祀主庙查探情况。
后日便是祭礼,明日五庙要封闭洒扫,因此从今夜来上香的人,也可看出香火是否旺盛。
古城处在中原与苗疆的接壤之处,来往客商不少,也有不少苗疆人来此定居,因此带来了巫傩之术与巫神,而巫傩之术内部亦有分歧,因此,它们在东城西城各占一隅,互不相扰。
此处巫歌声声,傩鼓咚咚,颇有神秘古韵,其意亦正亦邪,满面油彩的老巫正为信仰者课卦,无人留心踏入庙中的一僧一道。
封如故被如一牵着,却像是仍贪恋着街上繁华,收不了心的样子,进了庙也是东望西顾,颇不正经。
如一则目不斜视,虔心一拜,以示礼节。
他们又去了北城。
北城最是热闹,红绸漫天,张灯结彩,他们白日里听见的唢呐便是在此处奏响。
拜城隍是中原习俗,同样随着人的迁徙进入城中,小摊位上有泥土抟成的城隍爷,厚髯红面,看着有趣可爱,封如故忍不住手痒,买了两个,进庙时还拿出小泥塑,试图与座上的城隍神对比,惨遭如一没收。
他们又转去了祭石神庙。
青霓没有骗人,这里的香火,与其他三处相比的确有些凄惨,拈香焚拜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者,他们口中叨念着的本地土语,也叫人听不明白。
封如故又是一阵不很恭敬的左顾右盼,注意到了角落里高悬着的几张蜘蛛网。
出了庙宇,封如故便大叹道:“奇怪,奇怪,为何这庙看起来年岁最老,祭拜的人却又如此之少?”
他这一叹不是冲着如一,而是冲着旁边一个抱臂等候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的脸盘和耳朵,生得和庙里一位参拜的老人极其相似。
果然,那汉子接了话:“二位是打外地来的?”
封如故拱了拱手:“是。先生有何指教?”
那汉子看起来憨直得很,被称作“先生”时愣了一下,才道:“这石神是个邪神,可千万别拜它。”
封如故的语气感兴趣地微微上扬:“邪神?”
封如故很知道该怎么诱着别人说话。果然,那汉子自觉要为这外乡人答疑解惑,话也多了起来:“这石神以前是城里唯一供奉的神,每隔三年,就要有三个信徒自愿送上山,进入灵石,据说是要吸人灵之气,来补天裂。他娘的,你光听这事,是不是就邪性得很?”
封如故与如一对视一眼。
“先人也是傻,真就这么拜了千百年。到后来,城里来了中原人,来了苗疆人,大家各拜各神,就停了祭人的供奉,结果这十几年过去了,天也没有塌。”汉子咂着牙花子,无奈道,“也只有我爹这样,老糊涂了,才非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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