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让故都北平更加的壮丽与明快。那红墙碧瓦的紫禁城里是雪,那残垣断壁的圆明园里是雪,那天坛先农坛的柏树林里是雪,那前门大街五彩的牌坊里是雪,这真是一个白雪堆砌出来的世界,既有皇城的威严与光辉,又有银装玉琢的轻灵与娇媚,难怪许多文人雅士都说赏雪还是要到北平来。
因昨晚上有堂会,大家今天起的都比往常晚了些,等收拾齐整出来的时候,碧君看见院里院外竟然到处都是雪,房檐上还垂挂着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溜子,不光如此,这白茫茫的大雪把院子里的这几棵光秃秃的老树比对的越发黑沉,就连远处的天空也被映衬的更加的苍白。碧君欣喜极了,她一边赏雪一边叫蓉珍:“蓉姐,快出来看呐,外边下雪了,白茫茫的可真好看。”
正在屋内对着镜子梳头的蓉珍听碧君叫自己,连忙掀开棉门帘跑了出来,她一站到廊上,马上大叫了起来:“我的妈爷子,昨晚上什么时候落的雪咱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见啊,今年这雪虽说比去年迟了些,可是比去年却下的大了许多,这下总算找平了,老天爷看来也是最会找补的,定不能让咱们吃亏。”蓉珍边说边咯咯的笑起来。
碧君一边笑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蓉珍,总是有那么多的说辞,这会子连老天爷也打趣儿上了。
蓉珍嫌外边冷,看了几眼后就进去继续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了。碧君喜欢这雪后清新的空气,就站在廊上继续赏着雪。正看着,碧君听见院门一响,似是有人进来了,碧君有些好奇的朝院门的方向望了一望。
没过一会,从前院走进来一个头上裹着鲜红色羊毛围巾,身穿暗粉色印花棉袍的女子来。进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师傅的独生女王晚秋,乳名唤做小秋。碧君忙叫了一声:“小秋姐,你这么早就出去了呀。”
晚秋是个秉性淳朴和善的姑娘,她冲碧君点了点头,招手让她过来。碧君跑下台阶踩着雪来到晚秋的身边,晚秋笑着说:“碧君,给你看一样好东西。”说完,她把自打进院就放在后边的右手举了起来,手中是几枝落雪的红梅。
“哎呀,好美的红梅啊,小秋姐,你从哪得来的,我来了这么些日子竟然没看见这四周谁家还有这宝贝呢。”碧君惊叹道。
小秋见碧君喜欢这红梅喜欢的眼睛都放光了,笑了一笑,然后一边分给碧君两枝一边说:“瞧你这大惊小怪的,这是我今早起来特意到前边巷子里周嫂子家讨来的,她家那宅子里有两株大清国时就栽下的红梅,那枝干又长又粗,都快赶上房檐高了,每年落第一场雪的时候花就开了,开的满树都是,那叫一个漂亮,每年周嫂子都会送我几枝插瓶,这两枝你也拿去插你屋里,也借这寒梅的彩头,祝你梅花香自苦寒来,明年啊一唱就红。”
晚秋的话总是那么悦耳,像她的人一样温柔文雅。碧君接过红梅一边道谢一边感激的说:“谢谢你,小秋姐,借你吉言,来年咱们都大吉大利。”
姐妹俩都笑了起来,她们青春甜美的笑容和手中的红梅一样在这白雪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夺目与美好。
晚秋是王荫山的独生女,今年也已经有二十岁了,按说年纪也确实不算小,该寻个婆家了,可是这荫山哪里舍得她出门子。说来荫山也可怜,一辈子就这一个孩子,还是快三十五的时候才得的,因生她的时候正是深秋,自己年岁又大了,因此上叫她晚秋。自幼荫山夫妻俩把这独女宠的跟宝贝一样,生怕她有丁点闪失。晚秋从小体弱,性子又文静腼腆,因此荫山也未让她学戏,只是随意的念了个高小,然后就跟着她妈在家做针线学女红。前几年,荫山的老妻突然谢世,这荫山身边就正剩下晚秋这一个亲人了,因此上他对女儿的婚事拖了又拖,总觉得闺女还小,不妨让她在家再快活几年,一旦进了人家的门,那可就算把锅灶背在了身上,哪里来的半点自在呢,可怜荫山这疼爱闺女的一片心呐。
碧君吃过早饭,见外边放晴,太阳又暖暖的照进了小院里,她便拿起一把扫帚扫起院子里的积雪来。蓉珍一边把腿放在窗台上压腿练功,一边对碧君说道:“碧君妹妹,你放着别管,我叫师兄他们从前院进来帮咱扫,就一句话的事,这哪里是咱女孩干的呀。”
蓉珍的几个师兄自打进了这戏班子就都围着蓉珍打转,特别是近几年来,哥几个都长成了大小伙子,眼见的蓉珍生的越发娇俏可人,自然更愿意在她身上下功夫了,整日家一个赛一个的对蓉珍好,又是送东西又是讲笑话,捧的蓉珍笑得更加的得意。
碧君听出蓉珍这话不无得意炫耀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停下手里的扫帚打趣蓉珍道:“这几个师兄也真够忙的,又要练功排戏,又要登台唱戏,还要操心他蓉妹妹今儿穿的暖不暖,小手冻不冻,饭用的香不香,好不容易回到院儿里吧,还要竖起耳朵听听妹妹可欢喜,如今你还要让他们扫雪,我说姐姐还是让几位师兄好好的歇歇吧,我瞧着他们最近可都瘦了呢。”碧君说完笑的弯下了腰。
蓉珍一听碧君在打趣自己,倏的一下羞红了脸,就好像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落了一层红粉一样娇羞可爱。她笑着跳下台阶,朝碧君身边跑来,一边跑一边笑骂:“你个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看你还胡说不胡说了。”
碧君见蓉珍朝自己跑来,于是抓起一把积雪揉成一个雪球就朝蓉珍丢了过去,正好落在她的肩膀上。蓉珍哪里肯干,她也随手揉了一个雪球朝碧君这边丢了过来,姐妹俩在这冰雪的世界里孩子般的打起了雪仗,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得到她们的笑声。
碧君和蓉珍闹了一阵子,便一起将后院内的积雪扫干净,然后这才回到屋子里一边取暖一边聊天。碧君见方才插在瓶子里的红梅不光花开的清丽,就连枝桠也造型独特,最难得的是尖上的几点花苞还没完全绽开,只是有那么点殷红的意思。碧君心想这晚秋果然是有眼光有品味的,倘若是蓉珍去采,定然恨不能把全部开花的枝条都采了来,绝不会要这寒枝瘦梅。心下想着,碧君偷偷抿嘴笑了一笑。她忽然想到,很久没有剪窗花了,这会子何不借着这雪景和这红梅剪上一幅贴在窗上添个喜气呢?
于是,碧君寻出红纸和剪刀,坐在炕上,对着那两枝瓶中的红梅剪起来。正在照镜子的蓉珍扭头一看碧君剪起了窗花,忙跑了过来坐在碧君身边,笑着说:“碧丫头,你还有这本事啊,真是小瞧你了呢,你这剪的是什么呀?”
碧君笑着看了她一眼,说:“我瞧着小秋姐送的这两枝红梅清瘦雅致,心想不如剪下来贴在窗上添个喜气。”
“哦,是梅花啊,我瞧着她采的这几枝一点都不好,才开了几朵,剩下的都是花苞,这梅枝也不好,太瘦太不直了,要我采呀......”
还没等蓉珍说完,碧君抢着说道:“要你采呀,你定会把那中间的枝头开满花的又粗又大又直的那一根掰折了扛回来,是还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蓉珍闪着亮亮的圆眼睛神气的答道。
碧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果然与自己方才想的一样,她打趣儿蓉珍道:“你呀,真真是戏里边的程咬金,偏偏生了个娇滴滴的好皮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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