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拂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内敛而沉稳,没有半分的慌张。笃定的仿佛只是在山林间漫步,听风徐吟。

很快,山道的另一头传来车轮辘辘之声,和一队人马的脚步声。

火把丛丛的光亮将那一辆辆马车上的东西照得清楚,是层层叠叠装运粮食的麻袋,显然这是一个押送军粮的车队。

车队行到眼前,桐拂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他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提,战马已驰跃而出,直冲入那车队间。

押送军粮的军士毫无防备,立刻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三人冲散。腰间佩刀都不及拔出,已纷纷倒地。不过显然这三人并不恋战,拎了两个押军粮的兵士,很快又退入山林间。

余下的人早乱做一团,手忙脚乱护着马车逃命般地往真定城赶去。

雪亮的刀刃架在脖子上,两个押送军粮的士兵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描述着朝廷军的驻扎情况。早些时候,大将军忽然下令,将南岸扎营的兵士统统移至北岸,西门扎营直抵西山……

泰戏山,少草木,多金玉,滹沱之水出焉。

耿炳文望着眼前浩浩滹沱河,已怔忪许久。燕王的军队突袭雄县,先锋九千人被杀。潘忠驰援遇伏,与杨松皆被俘,宁死不屈,被杀,继而莫州失守……

他布下的这可当掎角之势的局,这么轻易地就被燕王破了。

这小娃儿,不再是当初骑着小马跟在太祖后面,纵马执小弓,在校场上与诸位王爷习武演军的那一个。如今他已经成为了强大的军队领袖,从某些方面看,竟有赶超太祖的势头。

此番被授大将军印北征,耿炳文自然知道缘由。

早年自己跟随太祖征战,自然不及徐达、常遇春、胡大海、蓝玉等人的战功赫赫彪炳史册。但开国之后,这些人被诛杀殆尽,侥幸逃过的,不是病死就是老死。

如今年轻的建文帝用兵之时举目四望,竟已无人可用。

自己如今已是六十余岁,皇上召自己入宫那日,他就知道,他将重新执剑挽缰,守护再次烽烟四起的北地。

望着滹沱河两岸犹在扎营调度的军队,耿炳文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

这所谓的三十万大军,莫说数量上远远不到,战斗力也是差强人意。又岂能与整日在北疆与蒙古人浴血厮杀的燕军抗衡?

离开京城前,年轻君王热切而信任的目光他尚记得,誓师时回馈与他的澎湃热血也是发自内心。但这场战事之严峻,他却十分清楚。

方才手下副将张保狼狈而回,带回的消息令他十分不安。

雄县莫州失守时的惨状远远超出了耿炳文的预期,而燕王这么快就将对朝廷军发起进攻,他也是不曾预料到的。

以燕王的彪悍的攻伐戾气,将散作两处的军营并作一处合力抗击,是他耿炳文如今唯一的选择。

如今,他只需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位叱咤北疆的年轻王爷执剑披甲而来,在这滹沱河畔搅动风云。

而他,在保卫长兴、攻取中原、平定山西河北、南征云南之后的今日,又将为了大明的安宁,浴血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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