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长楚天元十年,洛秋寒在西北沅水之畔建沅北城。

西北望,入眼便是一片寂静,原野苍茫,皑皑白雪之下,未死尽的枯草根正孕育着新生,这里十年来春来秋往,芳草茂盛。落红非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何况人生来也如此多情,由生到死的瞬间,无数人在这里流尽鲜血,化作黄土,化作春肥。白雪之下,是一层腐草,腐草之下,是万千枯骨。

正是腊月间,西北下了一场雪,像是梨花开了一树一树,像是梨花落满一片一片。沅北城郊闲置几十年的烽火台,今日燃起了火,没有浩浩荡荡的大军来袭,倒是这冬季寒风呼啸,北风卷起鹅毛大雪来势汹汹,不生起火怕是没法过了。

沅北城城内城外,一墙之隔,却是两个天地,城门之外,放眼望去满目皆白,一片寂静肃杀之感;城门以里,却又是灯笼高挂,一片喜庆。

沅北城内一片喜庆,忙碌着准备明日的大日子,对沅北城来说,这便是最重要的日子,明日便是沅北城城主二公子的十五周岁大寿,没错,就是大寿。场面之大,是宴请全城百姓,不论位高位低,都可以在宴上占一席之地,按惯例,今日城头点起灯的时候,就会关闭城门,并且明天一天都不会再开启城门,这是一次盛事,沅北城所有人的盛事。能在今日城头点灯之前进城的,都是城主洛秋寒的贵客。

洛府挂起灯笼,突然间洛府像舔了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敞开的宅门,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仿佛是深情,仿佛是失落,仿佛是思念。远镇西北的洛秋寒,府宅之前写的确是“洛府”二字,而不是听起来更响亮的“镇北公府”,这座府宅出现在沅北城十年,府门之上,略显陈旧的匾额清扫的异常干净,此刻更像是待见相公的小媳妇一般,洁净清爽,淡施胭脂,得体极了。正是这二字,镇住了西北欲起的阵阵烽烟。作为长楚王朝西北的镇北公的府邸,确实显得寒酸凄凉了一些,但作为镇守西北的柱石,却是没有人能撼动它的存在,只因这外表看起来略显穷酸的府宅内,住着一个当世皆知的人——洛秋寒,对于他,世人或是敬仰,或是惧怕,而公认的是,他是伫立在沅北的一座险峰,西面西夷的滚滚风沙,北面寒蒙的漫漫风雪,始终翻不过这座险峰。

洛府内曲折的长廊,迂回的延伸着,洛府西的小阁——如烟阁内,有声音呢喃念叨着。

“南海有多远?三年不够一个来回么?还是那里的雪比沅北的美……”

窗前坐着一个女孩子,正是青春年华,青丝长盘,淡蓝色短衫外披着一件御寒的袍子,几缕略显凌乱的发丝在额上耷拉着,略有些慵懒,汪汪大眼凝望着院子,皱着眉头,这时她撇着嘴,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嵌在脸颊,她笑起来应该很美,她高兴起来应该很俏皮。

她正发着呆,有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隔着门,似有似无的进了她的耳。

“钟瑜姐,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快快快,快来我们去把灯笼挂起来。”

少女不姓洛,却是洛府的大小姐。

钟瑜缓过神来,一双眼睛道不尽的万种柔情,像那漫天星辰,她眼里住着一片星空,却忽然黯淡下来,她慵懒着,柔声道:“灯笼不都有人负责挂的嘛,从我梳妆府中人就嚷嚷着开始挂了,沉鱼湖红颜阁那边往年都没挂,今年应该也不会挂,现在已经接近午时了,应该已经挂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灯笼需要挂?”

“啊~”钟瑜打了个哈欠。“小北,你每年都这么积极,当真是个孩子,不知道倦!”

说罢合上窗绕过屏风往门走去,一手把门拉开。外面还下着雪,虽然没有风,拉开门也有雪花落入阁内,真是花,一瓣一瓣都那么美。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有些稚嫩的男孩,比常人高了一些,眉目清秀,正是洛家二少爷洛北。洛北披着灰色袍子,在钟瑜开门的瞬间,他一双丹凤眼笑的眯了起来,像极了一个四五岁随时撒着娇的小孩子。

洛北伸手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几片积雪,欣然道:“钟瑜姐,沅雪院还没挂呢,我不让他们挂,我想自己挂,城主说我哥快到家了,我们去把他的沅雪院挂满灯笼,到时候哥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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