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当家,怎么走那么快?后面有鬼么?”
听见背后的笑声,张彪回过头,铁青着一张脸,“干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原来是这样…四当家的这个打算真是妙极了,他这样糊里糊涂,提出的恐怕也尽是些古里古怪,难以应付的要求,但只要离他远远的,见不到他的面,听不见他的声音,四当家就不用犯愁和为难了。今后若是他碰巧到了四当家出入的地方,一定让人提前通知四当家避一避。”
“放屁,本大爷岂会怕了这小子!就是一千件一万件难事,我也不会赖账!”张彪气呼呼地吼。
她笑,“既然如此,他正有两件事想请四当家你帮帮忙。”
“说!”
“他看中了你的刀,想要借来玩玩。”
江湖中人向来刀在人在,随身的刀剑往往代表的就是武者的性命。张彪青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恨地看了陆庭芝一眼,咬了咬牙,还是把刀递了出去。
陆庭芝却没有伸手去接,“我什么时候说要刀了…我不要…”
“好,四当家果然守信。他刚才想要,现在又不想要了,你收起来吧。”
张彪哼了一声,又把刀收在了腰畔。
“他还说…”
“等一下!我是败在他的手下,只答应凡事听他的,干什么要听你的?”
她笑了笑,没有答话,附在陆庭芝耳边说了一阵,陆庭芝神情尴尬地看着张彪,咳了两下,把听到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来一趟你们不归堂真是太令人费神了,你们主人家的实在可恶…你、你先自己打自己二百个耳刮子,再去打你们楚堂主一百个耳刮子…不…一百个不够,要四百个…”
张彪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陆庭芝的下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张彪是闻名江湖多年的好汉,要终生受制于这个神智不清的兔崽子已是奇耻大辱…我大不了、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
陆庭芝一愕,大声反驳,“我才不要和你死在一起…”
“那你就住嘴!不要说话,否则…”
她忽然笑了起来,张彪听见她的笑声,面皮似乎更加发红,又听见她说,“四当家不要当真,刚才不过都是些玩笑话,你也大可以放心,除了请你带我们见堂主以外,绝不会再有别的要求。”
张彪没有出声,暗暗磨蹭鞋底试着地面的硬度,脑袋就是再硬上许多,也是钻不进去的,突然格外庆幸此刻身旁没有第三个人。
守在石门两侧的四个男人看见张彪神色古怪的走近,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立马抱拳行礼,喊了一声四当家,张彪却理也不理。
四人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替他推开了石门。
眼前一片高烛明光,亮如白昼,厅内筵席大摆,每桌都摆着丰盛的酒菜。数十个男人围在桌旁,歪歪斜斜地躺靠在厚厚的绒毯上,衣衫尽皆扯开了大半,袒露着壮硕的胸口和手臂,当中有好几个还嬉笑的搂着同样衣衫凌乱的女子。
每个人看上去都无比自在,手中却整齐地举着杯盏,对向大厅的中央,似乎正在庆贺什么喜事。
高坐在大厅中央铺着兽皮的石座上的男人,一手举杯,一手畅意地拥着一个夷族舞姬,一张方正的脸孔五官深邃,匪气十足,不怒而威,眼中射出虎豹般的精光,“老四,你带两个外人来干什么?”
张彪鞠下了身子,一身的骄横跋扈尽数收敛,“老大,这两个人要见你。我…输给了他们…”
“你输了?”不归堂的堂主眉头一皱,又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她和陆庭芝,“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见老子?”
“我们想向堂主求一件东西。”她缓缓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开口。
“两位胆子不小啊!敢来不归堂要东西的人,老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归堂的堂主说完,出其不意地大笑起来,搂紧了安安静静坐在大腿上的美艳舞姬,当着众人无所顾忌地捏了一把她如雪的肌肤,“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所有人早已安静下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好奇与玩味的眼光,望着那个昂首走向厅中,泰然自若的挺立于众人瞩目之下的女人。
满室盈盈的火光,素雅寡淡的衣饰也掩抑不住那样秾纤合度的身姿,她就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连身体都会开口说话,令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她笑了笑,向不归堂的堂主直言不讳,“夕誓花。”
不归堂的堂主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夕誓花是什么东西?”
“夕誓花乃是南疆邪教的圣物,堂主在月前与众当家率堂中弟子一举攻破了青玄教总坛,是何等的快意和威风,为何又不敢让人知晓?”
“哟嗬,多亏你的提醒!没错,没错…老子想起来了,我不归堂不久前踏平了青玄教的总坛,青玄教的圣物也的确落入了老子手中。”不归堂的堂主仰天高笑了几声,又用冷峻的眼神瞧着厅中那对陌生的男女,“虽然这夷人的鬼东西在老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对老子也毫无用处,可是老子凭什么要把辛苦抢回来的东西平白的送人?”
“不瞒堂主,只因我的孩儿身患寒症,日夜受尽苦楚,朝不保夕,这世上唯有夕誓花能抑制他体内的寒毒。”
话未说完,陆庭芝诧异万分地看向她——真是看不出来,她居然已是一个当娘的人!
“你们听听,居然有人把我们不归堂,当作了济世救民的善堂!”如同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归堂的堂主又发出大笑,厅内的众人也跟着轰然而笑。
等笑声止息,他眉头一轩,高声喝道,“别说你的一个儿子病重得快要死了,就算你死了十个儿子,要绝子绝孙,也跟老子没有半点关系!不归堂从来不做亏本生意,老子凭什么要帮你?”
她神色如常的笑了一下,扬起了头,口气冷肃,一时间竟像极了生于书香门第,重道谙礼的闺中秀女,“堂主有所不知,我家境虽然清寒,但家中累世珍藏着一副皇甫吕星的《清筠操》真迹,相传至今,就是再贫苦之际,父祖也不曾将其转手与人。如今,若论这副真迹的行市,莫说万金,连万万金都有人抢着要买。若堂主愿意与人为善,我愿立将此物奉上。”
——皇甫吕星的真迹!陆庭芝明知她这几句话十有八九是在瞎编乱造,心内却牢牢抓住了这几个字,为此激动莫名,恨不得立时亲眼一见,可一想到此物将要流落于这些土匪一般的人手中,又突然感到说不出沉痛,垂头丧气的呆立在原地。
“老子有的是钱,不感兴趣。”没想到不归堂的堂主却断然拒绝,嘿嘿地笑,“不过,你这张脸蛋儿倒是难得的漂亮…气度与胆量嘛,也不同于寻常女子。只要是好宝贝,老子都喜欢,别人的好宝贝,老子更喜欢!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做老子的女人,那你的儿子自然就成了老子的儿子,治好你儿子的病,老子也就义不容辞。我说小美人儿,不如赶紧休掉你那个没有能耐救儿子的相公,跟了老子如何?”
她的眉头微蹙,默然片刻,才轻轻的叹息一声,口气婉软,“可眼下我孩儿的病还没有半点起色,我哪有什么心思来伺候堂主?”
“那好办!”不归堂的堂主哈哈一笑,张口饮下舞姬捧至唇边的佳酿,“你儿子在什么地方,老子立马派人接他来堂中,把青玄教的圣物喂他吃了,让你今夜就可以安心做老子的夫人。”
“亏你还是一堂之主,怎有如此的脸皮趁人之危?”
不归堂的堂主脸色一变,当即有弟子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犯堂主!”
陆庭芝慨然正色地大喝,“身为大丈夫本该锄强扶弱,怎能仗势欺凌妇孺?我不知道不归堂从前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堂主你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但堂主你的所作所为,对不归堂的所有堂众来说,就是指示和引导。百年之后,不归堂与堂主,是会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全在此刻,全在堂主的一念之间。”
不归堂的堂主紧抿着嘴唇不说一句话,眼里忽的有怪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真是啰嗦…老子怎么做需要你来教?你们这些读书人学了一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就动不动好为人师,以为世人都和你们一样爱做圣人,爱好名声?”
他接着侧过头望向她,笑容满含讥诮,“这个书呆子不会就是你的相公吧?那你可真是来对了,看来老子不止可以救你儿子,还能把你也救了…小美人儿,为了你和你儿子,老子现在就帮你休掉这个除了满嘴道理,屁用没有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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