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武的遗体是在一个星期之后被发现的,他被落潮冲到了城北外的一片海滩上,海水把他浸泡得全身肿胀,四肢上的伤口已经凝结成了暗红色的血痂,要不是救援人员在他裤子口袋里及时地发现了他的身份证,漂浮者的身份就会变成一桩疑案。
据说此情此景当场把一个赶海的七旬老太吓得心脏病发作,火速赶来的法医初步鉴定出遗体的主人就是数日前撞翻沿海大桥护栏的肇事司机,在完成现场证据采集之后,按照刘学武的身份信息联系到了余彩凤。
当然余彩凤见到刘学武的地点不是那片海滩,而是市区一所医院的地下太平间,刘学武已经因为浮肿而变得面目全非,所以余彩凤一开始并没有认出白布下面裹着的那个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医生向她宣布那确实是刘学武的时候,余彩凤扶着灵床干呕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余彩凤如梦醒一般,伸出双手捂住脸,蹲在太平间的地上“嘤-嘤-嘤”地哭泣了起来,当余彩凤的哭声终于失去了表演的意味,她的感情流露也变得真实了起来。余彩凤从未想过她和交通事故竟是如此的有缘,十七年前她的前夫因为横穿马路被车撞死,十七年后她的儿子又因为在高速路上逆行断送了性命。
刘万宝蹲在旁边轻轻抚摸余彩凤的肩膀,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对余彩凤说点什么,好像说什么话都只会让她更加伤心。终于余彩凤哭得头昏眼花,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刘万宝的怀里。
刘学武的葬礼兼追思会在三天之后举行,彼时还没有出正月,虽然传统的人家会认为在正月里办丧事会给接下来的一整年带来晦气,但是余彩凤等不了太久。因为再拖下去刘学武就会在当着她的面溃烂,那会让她非常难以接受,丧事一过,刘学武就会被立刻拉去火葬场火化,所以尽管丧礼办得仓促了一些,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刘学武出殡的那天又是一个雨天,雨水接二连三地滴落在殡仪馆的门檐上,像僧人在超度亡魂的时候敲木鱼。几位来客肃穆地坐在殡仪馆内的长排椅子上,连前两排都没有坐满,不是因为别人觉得晦气,而是因为刘学武生前也没有几个正经朋友,这还是在余彩凤拿着刘学武的手机群发了消息之后的情况。
张齐和郭绰作为建材厂的代表出席了这次追悼会,他们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了余彩凤的手里,希望一笔不菲的抚恤金能让她稍稍节哀。大老王倒不是不愿意来,而是害怕被余彩凤缠上,对于余彩凤上一次在医院的精彩表现,他还有一定的印象,因此他委托了跟刘学武被开除全无关系的人来替他转达哀思。不过大老王确实是多虑了,余彩凤暂时已经失去了撒泼打滚的心思,她只是有气无力地接过钱,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到棺材旁边的小凳子上,又哀哀地抹起了眼泪。
到场吊唁的宾客还有几位自称是刘学武的初中同学,余彩凤并不认识他们,只是打了一个招呼就走开了,余彩凤不记得刘学武在上学的时候有什么人缘,不过能有人来也算是不错了。
过堂的铃声响了三下,殡仪主持开始颂读悼词,葬礼开始了。
赵韫娴走在通往殡仪馆的小路上,雨水打湿了她的浅黑色外套。殡仪馆就在医院附近,但是出发前她犹豫了很久,也许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做决定的人。躺在棺材里的死者生前是赵韫娴看护的一位病人,单凭这点关系不足以让她请了半天假过来,但是在删掉那条信息之前,赵韫娴突然想起刘学武和他的堂弟在一所工厂任职,那是叶峥名下的资产。
几个月前的匆匆一会,赵韫娴古井一般的心情已经不能再继续假装平静下去。赵韫娴后悔在那天没有立刻跟叶峥索要他的联系方式,不过按照她的性格,即使得到了叶峥的电话号码,她也不会主动做些什么。想来想去,赵韫娴也有一些头痛,糊里糊涂地已经穿上了她最素的那件大衣。
赵韫娴在殡仪馆门口收起了雨伞,匆匆步入馆内,目光在稀疏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那里面并没有她期待见到的人的身影。赵韫娴不禁暗笑自己的天真,叶峥怎么会真的来这种地方呢?于是她失去了继续停留的理由,快速转身离开,假装自己只是一个不慎走错地方的过客。
“韫娴……赵韫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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