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来自海面汹涌的波浪,这波浪带着他起起伏伏,让他的头撞上船舱的墙壁,让他的胃上下翻腾,让他的五脏六腑错位蠕动,恶心想吐,于是白鸽清醒了过来。
身上的高烧余热还未褪去,白鸽捂着头的手也是热的,小脑后面的某处中枢神经一跳一跳地隐隐作痛,他告诉赵天龙他得了脑瘤,这并不是一个谎言。
黄钰对他说的话犹在耳畔“你的恶性胶质性脑瘤已经发展到了第四期,你实在不愿意住院的话也可以选择在家里静养,只是如果你再这样长期熬夜下去,并且每天持续八个小时以上盯着手机看,你不会活过三十一岁。”
“真是乌鸦嘴。”白鸽使劲拍着头,努力驱散脑子里的不块,他的头还是昏沉,就像压了一个秤砣。他大声补充了一句最近很红的电影里的一句宣传语“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的命就是上了岸之后就会摇身一变走向逆袭之路。
风浪越来越大了,白鸽强睁着眼睛往船舱外边看,四处是接天的海,汪洋里只余他这一叶孤舟,滔天巨浪一轮又一轮地朝船身打过来,惊涛像噬人魔鬼,撞击桅杆落下的水点在海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硕大的涟漪,船弦上,甲板上,都已经沾满了水。
白鸽开始感觉到惧怕,他相信此情此景没有人看了不会胆战心惊,他高声呼喊船长,没有声音回应他,于是他披着毯子强行冲到客舱外的露台上,一个扑面而来的骇浪把他浇了个透心凉。白鸽浑身湿透蹲在船舷边,他惊恐地发现,船面不是沾了水,而是已经在渗水。
白鸽哆哆嗦嗦地奔向驾驶仓,他拼尽全身力气叫喊道:“船漏水了,你在搞什么?”回应他的还是瘆人的静默,看样子船长还是假装没有听到他说话。于是白鸽愤而掀开驾驶舱的门,舱内的座位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船长?
“啊啊啊啊啊。”白鸽惊惶地尖叫,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脸,确定这不是梦境。可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在眼前消失?
透过驾驶舱的窗户,白鸽看向东南边,从客舱里是看不到这个角度的。果然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撑着塑胶皮艇,在往蓬山洲方向尽力地划,那正是几小时前拿走了全部现金的掌船人。
“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逃命去了?你快给我回来”白鸽朝着船长声嘶力竭地叫喊,他不确定呼啸的海风会不会将他这句话吞噬,他只看到撑桨的船长把皮艇划得越来越远。
风暴还在持续,耳边肆意呼啸的狂风如同小孩凄厉的哭喊。白鸽心如擂鼓,他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抱怨。
船舱如果继续渗水那么接下来的后果就是沉船,白鸽徒劳地扭动着驾驶舱的方向盘,且不说他根本不会操纵那个玩意,就算他会驾驶,船只也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在他抵达彼岸之前就会舟坠帆沉。
白鸽心如死灰之下掏出手机求救,船舱里根本就没有信号,于是他仓惶奔出驾驶舱,站在甲板上,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信号格还是零格。他忘记了他来的时候是经过这片没有信号的海域的,他的手机里只有一长串打不出去的通话记录。
白鸽迎着海风失声痛哭了起开,他的头还是疼,他后悔如果当初不冒着这个险留在蓬山洲上该有多好,可惜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这一生结束得太草率,他还有太多的欲望没有实现,太多贪念没有被满足,还有他手机里的游戏,缠绕他后半生所有执念和嗔痴的爱物,让他获得成就和餍足的应许之地,难道他再也享受不到了?白鸽心有不甘,悔恨的眼泪夹杂着扑在脸上的海水混成一团,四肢被高温灼烧得软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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