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非语和依兰决定将监视那些破碎的灵魂的工作交给兰素，兰素虽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是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了。非语也不再监视着阿秋，而是严密监视炼狱里的莫思，而依兰则待在轮回司，查找莫思处理过的所有事务，希望能够找出蛛丝马迹。

依兰再一次来到苏莫面前的时候，苏莫还在沉睡，可是她眼睑上的红色印记几乎看不见了，依兰内心终于微微的放松了一些，眼前这个曾经弱小的令人生气的苏莫，还有那个强大的让人心疼的苏莫，让依兰的心为她不停的拉扯着。依兰照例检查了苏莫身上的树枝，那树枝比起刚开始的时候松散了不少，依兰觉得似乎离苏莫醒来的日子不远了，她又高兴又担忧。她轻轻握住苏莫的手，将最近三司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莫，讲到她发现自家掌事一直在自己背后耍滑头，不好好干活想方设法偷懒的时候，她似乎看到苏莫微微的笑了一下。依兰告诉苏莫，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惩罚兰素这个大胆的掌事，这要是司内的事务出了什么纰漏该如何是好，可是最近最辛苦的还是兰素，自己真的很矛盾，她请求苏莫快点醒来，帮自己想想办法。

她还告诉了苏莫很多事，非语的、莫思的、阿秋的还有那些破碎的灵魂，当然还有周萍和林海。当说到非语夺走了阿秋的力量，阿秋变成了一个老妪的时候，依兰明显看出了苏莫的担忧，这让她确定，苏莫并没有完全昏睡过去，她还是能听到自己对她说的话，于是依兰绞尽脑汁的把冥界发生的事情告诉苏莫，可是冥界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说的太多又怕泄露她们的调查。于是她就开始讲述那些破碎的灵魂，他们的生平故事，听到难过处，苏莫的表情会悲戚，听到开心处，苏莫会露出淡淡的微笑，依兰在讲述那些灵魂的生平的时候，自己不知不觉也对那些灵魂多了些同情与敬畏，从前的她总觉得人世间没什么意思，人世间的人仅为了那一世拼尽全力，可拼尽全力后换来的可能是得不偿失，但是他们不敢停下脚步，不停朝着自己的目的而去，即便犯下罪责，也不回头。可是他们终究不会知道还有冥界，他们要尝尽苦楚，赎清罪责才能够轮回转世进入下一世，而下一世的人们还是会不停的重复上一世的故事，说到底，最可怕的，最可敬的，最有韧性的还是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啊。

非语监视莫思许久，这些日子苏莫的变化非语也看在眼里，她偶尔也会跟苏莫说说话，可是每回也就那么一两句，随后就盯着苏莫看，若是苏莫醒了，恐怕会被这样的非语吓到。终于有一日，莫思改变了一如既往的动作，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炼狱中的保护罩一眼，随后又地下了头继续处理手中的事务，这微微的一动没有逃过非语的眼睛，非语迅速戒备起来，她在等待着莫思的下一步行动。

炼狱的四周是整个掌刑司最灼热、最难熬的地方，进入到炼狱的灵魂一般超不过三天就会自然消散，可是其实有资格进入炼狱的灵魂也少之又少。在三司当中有牢狱的也只有掌刑司和掌罚司，轮回司中是没有牢狱的，因为进入到轮回司的灵魂，都是已赎清了罪责，等待进入轮回的灵魂，轮回司在司主和掌事们看来似乎是阴沉而黑暗的，看不到任何希望，可是对于那一个又一个即将进入下一世的灵魂来说，这里确是最安心的歇脚之处。来到轮回司的灵魂虽然都受了不少的苦，可是它们同时也忘记了自己前世的所有事情，来到轮回司的灵魂都有一种泰然自若的气氛，它们已经没有刚到冥界时的戾气或怨气。所以它们在轮回司的领地内可以自由活动，安详的等待进入下一世的日子。

非语持续监视着莫思，除了那天看到莫思望了一眼保护罩外，他就再没有什么动作，在炼狱当中忍受着难捱的灼热，还要处理轮回司的一应事务，有时连非语都会对莫思生出一丝丝的钦佩，他是怎么做到的？连在炼狱当中都如此的沉稳阴郁。

阿秋结束了掌刑司大殿今日的洒扫工作，她拖着老迈的步伐，沉重的走到大殿外，按理说工作结束后，阿秋应该要好生调息的，可是现在如此老迈，即便想要调息也没有力量支撑自己，她坐在掌刑司大殿外的地上，坐下去的时候似乎用尽一生的力气。

就快了，阿秋心想，最近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个小小的力量在慢慢的复苏，那不是属于阿秋的力量，是她从别的地方得到的，她没有想到，那一次的偶然，竟然让自己能够得到如此独特的力量，而且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夺走这股力量。阿秋盘腿坐在地上，腰背无法挺直，整个人坐在那里像一只不会动的虾。后悔吗？这段时日阿秋不停的问自己这个问题，每一次她都没有答案，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停止脚步的打算，就算为了那人死了又如何？反正没有他的日子活着也是煎熬，就算他不爱自己那又怎样呢？那又怎样呢？阿秋浑浊的双眼不自觉的淌下两行泪水，那人不爱自己，她能怎样，可自己深爱着那人啊，爱的无法自拔，如果没有办法跟他长相厮守，那为他消散是不是能长久的留在那人的记忆中？如果能，也值了，如果不能她也不会后悔。

非语许久没有见过的阿秋来到了雪狱，她拖着自己缓慢的来到莫思面前，非语躲在暗处观察着，心想果然如依兰所预料，阿秋爱着的人果然是莫思，非语不是不相信依兰的推断，不如说一开始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渐渐的她不愿再这么想。那个憨傻的阿秋，怎么会爱上别人呢？她怎么会懂爱是什么呢？何况她还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那个从自己担任司主以来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阿秋，怎么会爱的这么辛苦？她不愿相信，可是阿秋的到来，到底还是将真相赤裸裸的摆在自己的面前，让她不得不信，非语皱着眉心疼的看着阿秋。

阿秋将手里提的一个小筐拿在自己面前，然后自然的穿过了非语放下的保护罩，递到了莫思的面前，阿秋布满皱纹的双手就那么举着那个筐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莫思，莫思伸出手，在快要碰到筐子的时候，阿秋被一股力量拉出了保护罩。阿秋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她平静的看着自家司主。看着阿秋坚定的目光，非语的心仿佛被揪住一样，一阵阵的疼，她感觉到阿秋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