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看起来似乎年轻了许多,一袭藏青缎袍,两撇修剪得很整洁的胡子,除了那双亮亮的眼睛,再没有任何在如意客栈时的样子了。掌柜的笑了笑,道:“原来是你。”我道:“想不到?”掌柜的道:“被铁猛捉了去,还能活着回来,我确实没想到。”我道:“你能从如意客栈活着走出来,我也没想到。”掌柜的道:“不知公子此来,有何贵干?”我一本正经的说道:“也没甚么贵干,打个秋风而已。”掌柜的又笑了,道:“公子倒是实诚,你怎知我会让你打这个秋风?”我道:“不是打你的秋风,是打老板娘的秋风。”掌柜的道:“哪个老板娘?”我道:“当然是如意客栈的老板娘。”掌柜的道:“这里怎会有如意客栈的老板娘?”我道:“这里既然有如意客栈的老板,当然也有如意客栈的老板娘。”

掌柜的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你要找的老板娘不在这里。”我鬼鬼地笑道:“她在,我已闻到了她的味道了。”刚说完我便感觉到一只手伸向了我的耳朵,自然而然地要往后避,却又强忍住了,耳中已听得老板娘脆生生的声音:“这位客官倒面善得很哪,不知可是在哪里见过?”

我由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揪着耳朵,回头看她时,她仍是掩饰了自己的本来面孔,仍旧是一张俏脸上有几点雀斑,我的心中忽然一暖。楼下大堂里几桌客人,都探头向这里张望,掌柜的干咳一声,口中喊道:“小二,快些招呼夫人和兄弟到楼上吃茶叙旧。”老板娘闻言,松了手来。掌柜的不动声色的说道:“兄弟与夫人到楼上雅间先叙叙,少时我便来。”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我跟着小二和老板娘上得楼去,找了个临街的雅静包厢坐了,小二出去,一会布上了几道菜,打开了一坛酒,退了出去。我道:“老板娘记性不大好,几个月前刚刚救了一个呆头呆脑的乡下小子,这便忘记了?”老板娘冷笑道:“那小子攀上了大树,哪里还把救命恩人放在眼里?”我道:“那铁猛不知何故,非要捉了我去,若不让你先走,必定连累了你。我只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你。”老板娘道:“我说的不是铁猛。”我奇道:“那又是谁?”

老板娘向雅间外看了看,低声道:“黄山思过涯上的老者。”我一惊,道:“思过涯?那里叫思过涯?你怎么知道?啊,你是娥皇的人,自然瞒你不过。”老板娘道:“你明白甚么?我原来一无所知,这两日宫主传下令来,这才知道。你以为在这里碰上是巧遇?你一踏进城里,我便知道了。你倒乖巧的很,一进城就直奔这里最大的酒楼来了。即便你不来,我也会叫人引你过来。”说着拿出一张画来,展开看时,我居然发现那好像是我的肖像,笔触淡雅隽秀,像是女人手笔。

我问道:“这是谁画的?那老者又是谁?”老板娘道:“你不知那老者是谁?”我摇了摇头,心下很是愧疚不安,朝夕相处的那几日,我只忙着熬药端药,修习武功,竟不曾问过老人姓甚么叫甚么,老人清醒的时候,也只是询问我,他教的内功心法,我的不解之处,只顾着授业解惑。

老板娘道:“画是慕宫主所作,她将你交给了老者,因要会晤一个要紧人物,便匆匆下了山。等得空闲下来再去时,已不见了你和那老者,问了涯下的暗哨,她竟不知你何时离开了,一怒之下,将她立毙于掌底。”我脑中浮现出那个仙女一般的宫装丽人,心道:“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执掌了娥皇,手段果然狠辣。”

听老板娘继续说道:“慕宫主知道老者已然仙逝,便凭了印象,画出了你的模样,传令各地分坛,务必要找到你。这条路是往雾灵山的必经之路,品刀大会为时不远,我想你可能会来瞧瞧热闹。”我猛地想到了甚么,道:“她怎知老人已死?”霍地站了起来,惊怒交加,道:“你们……你们……”老板娘白了我一眼,说道:“你掩埋地那般潦草,别人怎能不发现?眼瞪那么大,想把我吃了?”我哼了一声,老板娘又道:“老者武功虽高,但以娥皇宫主地位之尊,执弟子之礼,隆重安葬,也不算辱没了他。”

我听了怒意稍减,听老板娘又道:“那老者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更没人知道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师承何门何派,他好像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在三十多年前,忽然就横空出世,专找当世的顶尖高手切磋过招。连后来一手创立大风堂的将军,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物,也在他手上吃了瓜落。只是那一战谁也不曾亲见,后来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老者显然已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不知何故忽然就销声匿迹了,直到他自己找上了门来。”我知道老人为何会销声匿迹,年轻气盛的年纪,以掌中三尺之剑,会遍天下英雄,却未尝一败,意兴阑珊之余,想到自身,一次穿越,再世为人,纵然天下第一,晚上也只能与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来满饮此杯,孤零零的索然无味,所以才会收养了那个快要饿死的孩子。

老板娘一双妙目忽然盯在我脸上,似笑非笑:“这些时日以来,我倒也想起过你,不知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胆大包天的傻小子,能不能从铁猛手里逃脱,宫主传下令来,知你无恙,我又想这个傻小子是不是又在那里行侠仗义,英雄救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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