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回来了,在第七日黄昏。
这日清晨,落雪如梦,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像极了一个纯白的幻境。我打发了送早点来的青龙门弟子,便对着窗外的雪发呆。被人无微不至的服侍的强烈满足感,已经淡了下来。好像很多事都是这样,不曾得到时,废寝忘食的想,一旦得到,那巨大的兴奋令人迷乱,时日久了,又会索然无味。
这七日,天香阁像往常一样挂幌。这是一个大酒楼,生意很红火,每日里在灯火辉煌中,迎来送往,忙碌异常。只是客人们或多或少的发现,跑堂的衣着仍像往常一样华丽,笑脸却不像往常那般开朗,显得忧心忡忡,偶尔还会甩脸子。不过人们都知道这是谁的地盘,遇见这种情况,从来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连江湖中人也没有。
跑堂们越爱搭不理,客人们给起小费来越大方。给天香阁送钱,就是给青龙门送钱,你送了钱给青龙门,青龙门不一定会为你办事,却多半不会去找你的事,青龙门能不找你的事,送点钱又有何妨?所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跑堂的脾气越臭,脸色越难看,天香阁的生意便越好。
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尤其江湖中的人,口中说的话,手上办的事,都印证了歪桃峰一役后,我关于江湖格局的猜测。那一战已过去很久,通都大邑,阡陌田间,兀自议论纷纷,江湖豪客,贩夫走卒,仍在津津乐道。
应天龙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当今江湖中的第一人。
杨虎回来的时候,店里的客人正多,外头风正急,雪正紧。他推开那厚厚的门帘,沾着雪花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我笑道:“原来杨爷这等大英雄大豪杰,也会说话不算数,杨爷说三日必回,我已在此地呆了好几个三日。”杨虎哼了一声,向跑过来的几个跑堂的说道:“你们几个,去清清客,只说今儿有要事,歇业了,一切花销,算咱天香阁请的。”几个跑堂的闻言便要去,忽地想起什么,不约而同的向我瞧来,见我点头,才各自分头去清客。
大厅里乱了一阵,才安静下来。我和杨虎对面而立,众多跑堂的不尴不尬的站在我和杨虎之间,像极了刚进门的新娘子,不时的拿眼角偷瞥一下我和杨虎。杨虎冷笑道:“楚公子好手段,短短几日,我这些兄弟们就变成了公子养的哈巴狗,都得瞧着公子脸色行事。”杨虎话音一落,众跑堂的那狂风下的麦穗,齐刷刷地栽下头去。
我笑道:“杨爷抬举了。不是我厉害,是我祖传神水厉害。人哪儿有不怕死的?我要是喝了那神水,绝对比他们还听话……不知杨爷可请来了应堂主?”杨虎道:“我家堂主什么身份?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不过楚公子也不要失望,我为公子请来一位故人。”我道:“故人?”杨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不错,故人。”我淡淡的道:“想来是那位见不得人的仁兄了。”
我话音方落,便听到了面具人的笑声,他的声音仍然伪装得像金属摩擦一般嘶哑难听,脸上也仍然戴着那张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我道:“真是奇怪。”面具人道:“甚么奇怪?”我道:“青龙门不是赢了么?为甚么某位仁兄还要装神弄鬼?难道他天生就是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面具人笑道:“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大事初定,小心些还是好的,阴沟里翻船的事,我是一定不会做的。”
我道:“看来我要跟你学的东西还很多。”面具人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我道:“哦?你不杀我?”面具人道:“不杀。”我道:“甚么时候变得心地善良起来?”面具人悠然道:“也没有太久,大概是慕秋水被捉到青龙门总舵的时候。”我眼皮一跳,“嘿嘿”一笑,道:“你骗人的本事也不小。”面具人道:“你不信?”我道:“我几乎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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