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五爷性子寡淡,和侯府里的人相处得并不好,这么多年什么家宴、年宴从来是不参加的,就连老夫人那边也是鲜少去得,如今受了伤,更是一次都没外出过,平日里就算老夫人过来探望,见不见还得看五爷的心情。
今儿个怎么想着过去了?
刚要发问,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萧知,她心里略一思忖,倒是明白过来。
今儿个是两人成婚后的第一日,理应是要给长辈去敬茶的,只是因着这桩婚事本来就不体面,又因为五爷的身子,正院那边也就没传话。
其实就这位新夫人的身份而言,虽然占了个“五夫人”的名号,可实际上阖府上下谁也没把她当回事?所以就算她不去敬茶,旁人也不会说道什么,只是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奴仆日后没得是要看轻人几分。
可如今看五爷的样子竟是要给这位新夫人立威?
赵嬷嬷虽然是陆重渊的奶娘,从小看着他长大,但也从没摸透过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
原本以为五爷不会满意这桩婚事,可如今看来,倒像是满意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被人刺伤也要瞒下,如今还要帮人提身份?
虽然不明白五爷这是看中这位新夫人哪儿了。
可既然他喜欢,那么他们这些身为奴仆的自然也会好好敬着人,压下心里的疑惑,赵嬷嬷朝人福身一礼,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又朝萧知行了一礼。
她这一礼较起之前可恭敬多了。
萧知明白她是因为什么缘故,却不明白陆重渊的做法。
眼看着赵嬷嬷退下,她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朝陆重渊的方向看过去,陆重渊虽然以前算得上是她的小叔,可她却没跟人相处过,应该说整个长兴侯府都没什么人跟陆重渊相处过。
陆重渊这十年里很少回来。
即便回来也都是待在五房,鲜少见人。
她知道陆重渊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就连面对他的亲生母亲陆老夫人也是薄情得很。
所以他今天提出去正院,的确是让人诧异的。
可不管陆重渊是因为什么缘故,他这个举动的确是给了她很多方便,至少那群拜高踩低的奴仆不敢再像昨儿个那样对她,以后她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萧知抿了下唇,轻轻同人说了一声,“五爷,谢谢你。”
她说话的时候,嗓音软乎乎得,因为昨儿夜里没怎么睡好,听起来稍稍有些沙哑,但也还是好听的。
刚醒来知道自己要嫁给陆重渊的时候,她心里是不愿的,陆重渊凶名在外,她多怕自己还没查清真相就死在人的手中。
可经历了这么一日的相处倒是让她有些改观。
她就这样坐在人面前,低着头,无论是语气还是面容看起来都十分真心实意。
这应该是她生平头一次跟别人道谢,那个“谢”字从唇齿之间研磨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子生疏,可她脸上的神情是真挚的。
她是真得感谢陆重渊。
无论是先前的刺伤,还是这次去正院,她心里都感激着陆重渊。
陆重渊听到这话倒是转过脸来,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甚至有初旭透过那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打进屋中,此时那日头就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处于逆光之中,少了几分薄凉,却也看不见什么柔和。
他看着萧知,目光依旧黑沉沉得,语气也很淡,“你以为我是为了你?”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得谢您。”
萧知说话的时候。
虽然低着头,可脊背却是挺直得。
整个人站在阳光底下,明明看起来纤弱得很,却又让人瞧出一丝凌然的美,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杂在一起,使得她那张本来只能算是清水芙蓉般的脸好似有了一种迥然不同的美感。
明艳又夺目。
像天上的朝日,让人移不开眼。
陆重渊原本黑沉沉的目光此时变得有些微闪,就连那颗心也好似“扑通扑通”跳动了几下。
旋即。
他又生出了几分厌恶和恼怒。
他讨厌这样犹如朝阳般的夺目,他从来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面对这样的美好恨不得亲手毁掉、撕碎。
心中的戾气刚刚升起,却在看到她关切的面容时,一顿。
“五爷,您怎么了?”
萧知有些诧异得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为什么才一瞬的功夫,眼前这个男人又变了脸色。想到昨日的发热以及今早右肩上的伤口,她也坐不住了,起身朝人走过去,嘴里担忧得说着,“您是不是觉得难受,是烧还没退,还是右肩上的伤口又疼了?”
边说。
她边伸手想去看一看。
可手还没碰到陆重渊的肩膀就被人握住了手腕,男人的手仍旧和昨夜一样冰凉,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让萧知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
萧知低头朝陆重渊的眼睛看去。
那是一双化不开浓墨的凤目,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会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拉入婆娑地狱一般,萧知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而后她听到陆重渊望着她,沉声说道:“我说过,离我远点。”
明明怕他怕得要死,何必露出这幅情真意切的关心模样?这个女人比那些人还让他觉得恶心。
想重重拂开。
脑中却回想起她独自一个人躺在榻上,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又羸弱又可怜,其实她也没什么错,被迫嫁给他,还得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伺候他
只要她日后别再露出这幅犹如真心般的面容,他可以让她好好待在五房。
松开手。
陆重渊自顾自推着轮椅往外走去,没再理会身后的萧知。
萧知被人这般对待,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这个男人倒是好,一而再再而三得她昨夜照顾人本来就没怎么睡好,现在喉咙干哑,身子疲软,手腕还被人握出了红痕。
可她又能说什么?
这个男人是陆重渊,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想好好活着,除了顺从他的话,好好照顾他,别无他法,纵然再生气也只能忍。
何况陆重渊今日也总算是帮了她。
思及此。
她也没再多说。
轻轻揉了揉手腕就往外头走去。
他们还得去正院请安。
如今这个时辰,只怕到那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陆重渊肆意妄为惯了,平日里也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自然是不用怕得。可她不行,她一个新妇,背后又没什么依靠,要是头一天就惹了这府里的人不高兴,日后在这府里待着恐怕不会好受。
要是有陆重渊的庇护还好些,可
她看了一眼陆重渊的身影,让这个男人庇护她估计比登天还难。
收回视线。
萧知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声,还是靠自己吧。
她这辈子还没靠过自己,小时候靠父王靠母妃靠哥哥,靠她的身份给她带来得便利,嫁了人也不用担心,公婆疼她、丈夫宠她,直把她养得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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