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认为宁钰是自己所爱的人,所以哪怕冒着被卡洛斯发现,可能会付出生命代价的风险,却还是去了宁钰那里。
用他嚣张跋扈的外表作为掩饰,给了宁钰逃生的机会。
他爱那样的卑微骄傲的伪装是他最后的自尊。
但即便那么嫉妒宁钰,痛恨宁钰,最后却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性命还成全他们。
景隋一直都知道他爱他,这份爱曾被他弃如敝履,不屑一顾,因为喜欢他的人太多太多,多到令他麻木,他早已习惯了各种爱慕和崇拜的目光而少年不过是其中最令人厌恶和没有自知之明的一个。
那些人爱着的,也不是真正的他,不过是他的外表,他的身份,廉价的爱意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他认为少年也是如此。
可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这样纯粹炽烈的爱着他,哪怕被自己那样的伤害,一次次放弃,一次次推开却还是放不下他,无法不爱他。
愿意为他不惜一切。
纵观过往、未来,都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像少年一样爱他了。
这份爱并非泯然众人,而是独一无二。
比整个宇宙中最珍贵的珍宝,还要珍贵无数倍。
可是直到失去了,他才明白这一点。
景隋眼底渐渐浮现一丝痛苦黯然之色,他曾以为自己不会为任何事后悔,可是当少年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原来也会为一个人的死,而痛苦后悔,夜不能寐。
后悔自己在少年活着的时候,没能认真看过他一眼,没能好好善待过他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啊可是没有。
他只是一次次的将他的心意践踏。
直到少年用自己的生命,在他冰冷的心上凿开了一丝细微的缝隙而那道裂缝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曾愈合分毫,反而渐渐的扩大,最后在他的心上布满龟裂。
人人看到的,都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高高在上冰冷帝王,人人都认为,他早已忘掉了那个为他而死的少年。
人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龟裂所形成的网,已经笼罩住他的心脏,悄无声息的改变着一切。
于是他向宁钰提出了解除婚约。
宁钰答应的很爽快,这个答案在景隋的意料之中,因为他很清楚,宁钰其实也并没有多喜欢他,他们在一起与其说是爱人,不如说是有着共同目标的盟友,利益契合者。能从一个最底层的平民,一步步成为高级进化者,最终成为所有平民的希望,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必然理智大于情感。
又或者,宁钰也早已将一切看透。
少年的死,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他们之间原本就并不亲密的联系。
所以他们平静的结束了那段关系。
对这件事缄口不提。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去悲春伤秋。
后来又过去了很多年。
这个帝国终于变成了他所希望的样子。
开始有人劝他结婚,去为帝国皇室延续血脉。
但每当有人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想起的却总是那个,在他怀中闭上眼睛的少年。想起他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爱慕的望着他的样子
他想,如果少年还活着的话。
自己大概可以娶了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自己总归,想让他如愿以偿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只可惜到底是他的幻想。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了,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一次都没有。
正如心灰意冷离开帝星的纪霆大公夫妇,哪怕自己尽力给予了弥补,他们也不曾接受分毫,而是离开了这个令他们伤心的地方。
这个世上,任何事都可以弥补,都可以用价值衡量,唯独人心是无法用价值衡量,也无法弥补的。
他弥补不了任何人的心,包括他自己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舍弃的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东西,后来才知道他舍弃的,是他哪怕拥有整个世界,也再也得不到的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
一个纯粹无暇的、爱他的心。
之后的很多年,
少年每一次望着他的充满爱意的眼神,每一次笑着叫他景隋哥哥的模样,每一次吃醋生气耍脾气的面容他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开始不断的从他的记忆中被翻出来,清晰又残忍的提醒着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何的冷酷无情,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如果自己当初,但凡有一次对少年好一点,事情都不会走到那个地步吧。
可是他没有。
是他亲手将那个深爱他的少年,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每一次回忆,都会撕裂那从未愈合过的伤口,露出鲜血淋漓的内在,让他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一个有心的人,也会感到疼痛。
大约这就是少年留给他的惩罚。
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让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配拥有那样一份感情。
但是可笑的是
像他这样无情的人,竟然也会被上天眷顾,竟然也能获得重来的机会。
景隋眼底浮现深深的自嘲之色,他有些贪婪的,望着面前少年生动鲜活的面容,那几乎早已被冰寒冻住的胸腔,似乎有什么在缓缓流动,带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不,这也许并非恩赐。
也许老天让他重生回来,是要他亲眼看看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让他知道自己曾经何等残忍
讽刺的看着他,告诉他。
你现在回来了,又打算怎样做呢?你真的懂得,如何爱一个人了吗?
景隋眼底极深处,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
是的,看看自己做的事
如果不是自己的轻视和冷漠,纪凌又怎么会为了向他证明,明知不可力敌却也要冒险挑战宁钰呢?他为了能得到自己的一个眼神和肯定,这般孤注一掷
而自己明知他这样不过是自取其辱,却毫无所觉的漠视着一切发生。
无知无觉的,将那份在日后数百年的时间里,折磨他,令他夜不能寐,求而不得的爱意,轻而易举的践踏着。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点回来呢?
早一点,就好了啊
纪凌呆呆看着面前一言不发,气息恐怖的皇帝陛下,双腿发软差点就要吓的坐到地上去。
你,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宁钰又没事
我才是被打的那一个啊
纪凌几乎欲哭无泪,眼看景隋的气息越来越凝重可怕,忽的眼睛一转,泪汪汪的看着面前高大的黑发金眸男人,希望能用装可怜糊弄过去,颤声道:“陛,陛下”
这一声带着颤音的陛下,仿佛一只手,轻轻拨动了什么。
令停滞的时间继续流转,令游走的思绪回到眼前。
景隋终于抬起了手。
在纪凌失神惶然的视线中,轻轻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珠,发出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轻的仿佛穿越了重重时空,从遥远的未来飘荡而来。
他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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