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路上,吕思归便向吕青简略的讲述了一下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只是有意的隐瞒了他与丁凉相识的经过。

吕青不是个老顽固,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少爷,不管你要干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只是,就算老爷夫人不在了,你也该常回家看看。”

吕思归低着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吕青的眼神泛起一丝淡淡的忧虑与黯然,在一个路口,他与吕思归告别,没有要求他与自己一起回到吕府。

他了解自家的少爷。

当年吕家以药材生意发家,短短数年间便成为大宋数一数二的豪富世家,极富传奇色彩,风光无限。

家主吕老爷和吕夫人虽然坐拥金山银海,却都有一颗菩萨心肠。他们乐善好施,常常接济贫困,每逢天灾人祸,吕家一定会出很大一笔银子,用来救济受灾的百姓。

很多地方的善良百姓感念夫妻二人的恩德,还为他们在当地立了生祠,烧香祈祷,希望他们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但是即使做了那么多好事,吕家的香火依然不旺,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子嗣,吕老爷又不肯纳妾,直到两口子都上了四十多岁,才得来了第一个男孩。

老两口将他视为珍宝,为他起名叫旭阳,希望他能像旭日阳光一般,茁壮快乐地成长。

吕旭阳天资聪颖,两岁就能很流利的说话,三岁不用人教便能背诵李太白杜子美等大诗人的佳作,心智十分聪颖早熟。吕家上下都激动莫名,认为上天怜爱善良的老爷夫人,为他们赐下一个如此不凡的孩儿,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兴旺吕氏门楣。

可谁知,这孩子虽然聪明,却天生透露着一股疯癫的气质,年幼的身体中,仿佛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他处处都表现得很奇怪,说话做事也处处透露着一股怪气,老是说自己不属于这里,自己是来自其他地方的人,还经常性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胡话,他甚至抛弃了吕旭阳这个名字,给自己改名为吕思归。

两口子溺爱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常常半夜里在房间里偷偷叹气。

等到吕思归稍微长大了一点,两口子身体不好,便双双辞世了,自那之后,吕思归这个大少爷便彻底当上了甩手掌柜,将家里的生意全部丢给家里的老人吕青去管理,自己一天到晚云游四海,不愿意回家。

吕青还没回想完,吕思归便拉着陈思思离开,消失在长街之中,他只得苦笑一声,回到自家的医馆。

......

丁凉睡眠很浅,只要一丁点响动,他便能迅速醒过来。

这是多年非人生活所锻炼出来的安全意识与防御本能。

所以,他一直很少做梦。

可是今天,他做梦了。

梦里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一片白茫茫的光,干干净净。

陈念凉站在光源处,离他很远,向他微笑,同时又好像在说些什么。

他听不清,这时他暗想自己要是有一双神耳该多好,就能听清楚哥哥再说什么了。他向着陈念凉走去,可是不管他怎么走,都无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丁凉始终执着的在向前走,他希望能够走到哥哥面前,看着他,哪怕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看着他,听他说话,像以前一样,就挺好。

他想道歉,他想感谢,他想说他一直在找他们的妹妹,他很快就要成功了,他会杀掉所有欺负妹妹的人,以后也会一直保护她,希望哥哥能安心。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无法接近。

陈念凉的身形越来越淡,似乎要消失了。

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他仿佛在对他说。

“谢谢。”

丁凉从梦中醒来,他刚一睁眼,便听到了脚步的声音。

其实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可是丁凉知道,这是吕思归带人回来了。

吕思归的轻功造诣极高,已经达到了行走无声的高妙境界,而这个脚步声虽然轻盈,却能听得出步伐虚浮,并不是习武之人的脚步声。

正当丁凉准备起身出门看看的时候,吕思归的喊叫声便传来了。

“凉哥,快出来看看我带谁回来了!”

“凉哥?”丁凉心中纳闷,吕思归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自己,他究竟带谁回来了?

打开门,小庭院中的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泼墨出一片又一片斑驳的光影,光影迷离之中,站着一名娇小的少女,她紧张的看着前方,一双大眼睛中写满了激动,期待,恐惧,悲伤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让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十分惹人心疼。

吕思归站在一边,满脸是笑的看着他。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三人的衣摆和庭树的枝叶,天地寂静无声。

许多年之后,丁凉依旧记得那一刻,那无比美好的一刻。

不用确认,只看着那张与陈念凉极相似的秀美小脸,还有那对小酒窝,他便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陈念凉的幼妹,陈思思。

丁凉眼中的世界,瞬间空空荡荡,只剩下了眼中那个可怜巴巴的,像是充满希望,又万分恐惧失望的可怜小姑娘。

也许是想到了为了自己死去的兄长,也许是想到了她可怜悲惨的身世,丁凉的眼眶红了,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拥有天生神瞳的缘故,他从小到大,不管经受多么大的痛苦或悲伤,他从来没有哭过,好似根本没有眼泪一般。

丁凉一瘸一拐的向着陈思思走去,不小心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吕思归心头一酸,他太了解丁凉了,能被门槛绊倒,说明他真的心乱如麻,此时他在他的眼里再也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少年高手,而只是一个可怜的哥哥罢了。

陈思思也在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第一眼看上去是那么冷漠孤独,像一座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现在他好像哭了,虽然没有眼泪,可是他的表情却那么悲伤。

她有点害怕的转头向吕思归看了一眼,吕思归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丁凉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思思?”

陈思思点了点头,也开口问道。

“哥哥?”

丁凉也点了点头。

陈思思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登时流了下来,她一下扑到丁凉的怀里,像是生怕眼前的哥哥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会消失不见。

从无声的流泪变成小声的抽噎,再从小声的抽噎,变成大声的哭泣,哭的梨花带雨,惨不忍听,像是要把这许多年的恐惧,悲伤与委屈一次性的用哭泣发泄出来。

“哥哥!你这么多年去哪了,我好想你,爹和娘都走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娘每天以泪洗面,爹难过的头发都白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啊,哥...你的腿怎么了?”

陈思思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的对丁凉倾诉她这么多年的心酸与委屈,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己的事,便又难过于哥哥的腿断了,想来他这么多年,过得也很不容易。

丁凉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陈思思瘦小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他第一次抱女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心酸与激动,他的眼睛一片赤红,甚至有些疼痛,但就是流不出泪。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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