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遇和吕妩两人迎着呼啸而过的车辆走了许久,才下了高架桥,吕妩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并不是因为疲累,而是一种来自信念被动摇之后的颓然。

为了给吕妩一些显性的鼓励,也为了安全考虑,宋可遇一直紧握着吕妩的手,未敢有片刻放松,直到下了高架桥,他的手心已经汗湿一片。

“现在要去哪里?”宋可遇轻声问着,此刻他的心里充满对吕妩和她父母的愧疚,他甚至也如吕妩一样,产生了一些对自己的质疑:如果昨天没有一时兴起,带着康康一起去了俱乐部会怎么样?如果自己没有多事的去英雄救美会怎么样?

其实这样的动摇和质疑,除了对现实本身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反而更会加剧焦虑与偏执,宋可遇和吕妩显然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吕妩无力的掏出手机,有气无力的划了几下,扬起些,给宋可遇看,“这是最新的照片,看起来牛老师应该已经到医院了,就在前面两个路口,我们去看看牛老师吧。”她说完就向前走去。

宋可遇犹豫了一下,可仿佛任何歉意都失去了诉诸于口的意义。

避过医院外大批的人群,宋可遇和吕妩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里,看到了牛老师。

走廊两端出入口都有保安把守,也或许是迫于一些传统的敬畏与压力,走廊显得十分冷清,微胖面白的牛老师表情木然的坐在木椅上,膝上枕着一个睡着的小女孩。

她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小女孩的书包背带,指甲刺进手心里,血迹浸润了嫩黄色的背带而不自知。

吕妩快步走上前,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又木然停住,嗫嚅了良久,内心千言万语,出口却只剩颤声的一句:“牛老师。”

牛老师穿一件铁灰色的立领西装,头发紧紧的扎在头顶,提包里还露出一本教材的边角,像是从讲台上匆忙赶来的样子。

小女孩更仓促的样子,眼角带着泪痕,白色的长筒袜上自膝盖向下全是污迹,校服衬衫上一片褶皱,像是被推搡后跌倒过的样子。

牛老师的迟疑了几秒钟,才极其缓慢的朝着吕妩的方向转过头来,费力的扯了扯嘴角,哑声平静道:“吕妩来了,坐吧。”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小声些,孩子刚睡着。”

吕妩小心翼翼的坐在牛老师身边,又是一片空寂地沉默。

终究还是吕妩绷不住,先流下泪来,耸动着肩头哭道:“牛老师,你骂我吧,你恨我吧,对不起!”

牛老师摇摇头,轻声说:“我不恨你,可我宁愿不认识你,这样我的痛苦也会减轻一些。”

吕妩已经泣不成声,牛老师试图安慰她,嘴角努力的向上弯,做了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叹口气,还是恢复了木然的表情,放松了手,轻搭在女儿肩头,“我的丈夫,并不是个坏人,”牛老师望着对面的白墙,徐缓的说,“他对我和女儿很好,体贴、细致,对我的父母、亲人、朋友,都很好。小时候,他能陪女儿搭积木一整个周末,也不觉得烦。我给学生补课到很晚,他都算好时间,早早到巷口等我。他还会给我的父母洗脚、捶肩。”牛老师的面容终于从惨白中恢复了一些恍惚的温情,“你看,在我们眼中,他不是个坏人。”

吕妩大力的点着头,刚想说话,牛老师却直接打断了她,“可他却对你,还有一些其他的学生做了那样的事——我在报道中也大概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对你们来说,也许不是个纯粹的好人。”

牛老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平息了稍有波动的情绪,“我们谁都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这件事情他确实做错了,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我......”牛老师略有哽咽,忍不住微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原以为他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还想着,我和女儿陪着他,也敦促他,直到你们全都原谅他的那一天。我不知道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和女儿没有信心。”

宋可遇忍不住上前道:“牛老师,你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身体。”

牛老师顺着陌生的声音仰头看了看宋可遇,想着他和吕妩一起走进来,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宋可遇解释道:“我知道你是吕妩过去的班主任,她心里很爱戴你的,她有些话难以启齿,我想我应该代她向你解释,网上最初的那篇揭发的贴子,并不是她写的。”

牛老师摇头道:“既然你说了,我就相信,只是事至此刻,说这样的话已经没有意义了。吕妩她是受害者,无论她是否出来揭发,或者结果怎么样,都不能改变老袁他做错事的事实。”她转头向着吕妩,再次诚恳道:“我真的不怪你,反而要替老袁向你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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