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刻钟后,雄壮低沉的牛号角声响起,先是一支,后是十支,最终百支号角一齐吹响,随后战鼓跟着响起,声音震耳欲聋,武威城墙都在簌簌发抖。鲜卑军队阵容齐整,身披生铁片缀成的简陋链甲,手提马刀,一副彪悍之气。

“饮马洛水!”

“饮马洛水!”

...

在宽约百余丈的正面战场上,鲜卑步兵每百步一列,每列五人,推着一架滚轮云梯,向城墙发起冲锋,冲车紧随其后,目标则是城门;往后士卒十人一队,抬着长梯;再后面是丈余高的盾墙,弓箭兵在墙后列队放箭,后队放完箭矢迅速前移,前队同时后退,保证箭矢不留间发;树机能亲自率领骑兵殿后,一是观察各城门和城墙战事;二则起督战作用,畏首不前者立斩不赦。

战场黄沙弥漫,杀喊声大作。晋军受视线所限,并不能看到敌军情势,当他们隐约看清时,只见一道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士兵急忙搭弓,一时间,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将第一排鲜卑步兵射死大半。后面士卒见状,立刻补上来,继续推动云梯前进。

在丢下遍地尸体后,鲜卑步兵终于越过壕沟,将云梯和长梯送至城下,然而,头上接踵而至的是垛口抛下的滚石,滚木,和滚烫的热水。一名年轻鲜卑士兵左躲右闪,顺着云梯攀援而上,一只手终于攀上垛口,正在此时,一支利箭穿透手背,把他牢牢钉在墙砖上,他凄厉地喊叫着,想挣脱束缚,但叫声很快止歇了,因为另一支利箭穿过了他的头颅。

下面的士兵急于上去,使劲儿拽着尸体,见无法奏效,干脆用马刀削下其半截身子,以此挪开障碍。

与城头相比,城门的战事倒是没那么惨烈,城外,十数人推着冲车,一次次撞击城门,冲车与城门每次接触便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尘土和小石子簌簌直掉。每撞击一次,门枢便松动一些。之前的铁桦木城门已无法再用,晋军于是就地取材,用百年榆木新作两扇。

城内,张轨正率领晋军在门洞里苦苦支撑,瓮城早被突破,主城门闩也已裂开一道大缝,随时可能折断,众军士只得死命顶着城门,不断有人狂吐鲜血。

如此下去,城门迟早被攻陷,张轨点起五百骑兵,在冲车撞击城门的间隙,大开城门,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司马攸正在城墙上观望,突然看到一支骑兵左冲右突,以雷霆之势扫荡城门和城下各处之敌,垛口战事瞬间缓和下来,定睛一看,才知是张轨。

老将军文鸯亦看到这一幕,抚着胡须大笑不止,“这小将颇有老臣当年风范!”司马攸瞪着他,眼睛简直要冒火,“都什么时候了,老将军还有心思开玩笑!”

“以老臣观之,这武威城坚固得很,再守个三年五载都没问题!”文老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年寿春大战,情势可比这危急万分。

司马攸气的干瞪眼,鼓着腮帮子,再不说话。

很快,树机能也发现了张轨,他策马当先,身后数千名鲜卑骑兵如排山倒海般压来,晋军骑兵已杀红眼,一时撤退不及,被重重困在垓心。张轨左冲右突,始终无法得脱,一柄马刀刺破铠甲,在他胸前划开一道长长口子,鲜血顿时染红半边身躯,张轨大喝一声,立即跌下马来。幸亏孟观及时赶到,张轨才未被剁成肉泥。

司马攸俯视这一切,极为心焦,登时披挂上马,想要亲自出城救援,文鸯拦住他,领着李良,点起五百骑兵。

城门再次大开,文鸯率领余下的五百骑兵,瞅准包围圈的弱点,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五百人分为两部,一部冲向阵内,另一部奋力抵挡缺口两侧不断冲击的鲜卑骑兵。

“快~撤!”文鸯向孟观大喊。

孟观将几近昏厥的张轨扶上马,自己也跃身上马,从缺口处冲杀出去。

“郎中!快!”司马攸远远望着奄奄一息的张轨,发了疯的嚎叫。

双方从清晨杀到晌午。战场尸横遍野,空气充满刺鼻的血腥味和烧焦尸体的臭味,城前的壕沟已变成血河,上面飘着死不瞑目的人们。红色,到处都是红色,一片红色世界。

树机能见正面无法突破,于是分兵三路,分别攻打东西北三座城门。司马攸也分兵三路,令孟观、马循分守东西两门,北面正门的兵力变得捉襟见肘。

晋军伤亡也不小,城墙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战事最胶着时,一度有鲜卑人攀上城墙。司马攸不顾流矢,始终立于城头督战。人们都已彻底疯狂,城下的人拼了命想上城,城上的人拼了命阻止。

日头渐渐偏西,杀喊声小了下来。鲜卑军不善夜战,只得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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