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糊涂,但到底年轻,谁年轻时没个错处呢?何况那件事,皇帝也已经查清楚,错不在她。”
她幽幽叹息了一口气,语气猝然有些哀怜。
“到底是结发夫妻,数九寒天,在殿外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别说瑛琰,哀家看了都心疼。”
皇后闻言,灵机一动。
“当日臣妾一时情急,此后每每回想起来,都深感罪孽深重,更是无颜面见皇上。”
那双清丽的眸子,看向自己的夫君时,惊如小鹿,楚楚动人。
“臣妾已经知错,还……还请皇上责罚。”
大半年的相处,他心底亦明白,她很良善,只是缺乏主见,被有心人利用而已。
更何况……终究是他先对她不住。
这样一番想法后,纵使再不喜,殷帝的心里也不免生出怜惜之意。
转过头来,碰上太后期望的目光,便再也没了脾气。
这份母子之情,他亦很想珍惜。
他朝皇后虚扶了一把,语气淡淡的,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生硬。
“皇后多虑了,朕一向大度。”
太后听他说出这种话,也会心地一笑。
“皇帝国事繁忙,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和皇后单独说会儿话。”
殷帝魂不守舍,一直惦记着沧海阁,听则如蒙大赦,立即起身拱手,庄重地屈身行礼。
“如此,那儿子就不叨扰母后了。”
大殿之内,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太后朝前冷觑了一眼,神情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你坐下吧。”
“谢母后赐座。”
刚曲着腿在杌凳上坐下,太后却又出声。
“坐到哀家身边来。”
皇后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小几香炉袅袅,顿时觉得暗香盈盈。
茶几之上,放着一只天青色裂纹瓷瓶,里头插着簇新的梅花,粉白相间,夹杂丝丝绿意。
“你的脸色……红润不少。”
自觉失仪,皇后立即垂下了头,笑容一丝不苟。
“儿臣多谢母后提点,若非母后当日的话,儿臣或许至今,还不知深浅。”
“你懂得就好。”
“此事就此打住,皇后母仪天下,万万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儿臣明白。”
“自古帝王佳丽三千,有得宠的嫔妃也是常事。”
她睨了皇后一眼,忽然将语气放得很轻。
“只是个彩女,不成气候。当今皇上性格刚肠,傲骨铮铮,平生最厌恶受人掣肘,如若逆行,不如顺水推舟。”
皇后温顺地点头:“是。”
“还有一事……”
太后放下茶盏,盯着她的脸,语气隐隐有威严。
“你父兄远在边关,宫里的事情他们也不便知道,况且……前朝若与后宫结党,那是大罪!”
最后一句话,她加重了语气,神情不觉阴戾,让人惶恐。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分寸,与家父书信甚少,纵使有,也只说一切安好。”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你虽然出身将门,却乖顺懂事,郑将军教女有方。”
听到她的夸赞,旁边的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贵为皇后,今日这身装束,也不算奢侈。回吧,哀家也乏了。”
皇后慌忙起身行礼。
“是,儿臣告退,母后您保重身子。”
明月在殿外等了许久,眼见着皇上离去,想起那日的场景,正心焦不已,突然间看见皇后从大殿中走出来,忙过去扶住了。
将披风为主子拴好,近距离时,她忍不住悄悄儿地问:
“娘娘可受委屈了?”
回想着方才的一幕,皇后犹自心惊。
她直直地看了明月一眼,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并没有,太后心思通透,今日想必是料算着时辰,有意让我与圣上撞见,解了这个疙瘩。”
“那就好,那就好……奴婢就生怕……”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丫头闻言,立即噤了声,默默地扶着皇后往前走去。
出了宫门口,凤銮渐行渐远。
“你这丫头……要是本宫真被扣留,你还敢闯宫不成?”
想起上次急闯华阳殿,明月当即红了脸。
“那……那有什么不敢的?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奴婢也豁得出去!”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像是舍身取义般,活脱脱地像个武士。
凤銮上的人笑脸盈盈,感到无比的暖心。
“都是本宫将你宠坏了!等明年放了你出去,再给你找个婆家……嗯……专挑那种恶婆婆,治你这张伶俐嘴!”
那明亮的眸中狡黠一笑,想要故意捉弄她统一番。
果然。
这丫头上当了!
明月的脸颊登时羞得通红,半噘着嘴,胸口起伏不定,赌气道:
“我才不要呢!要找……”,她忽然指向对面的人,“也要先给明雁找!”
明雁守在凤銮的另一头,听到明月的话,当即要发作疯闹起来。
“好了好了!这儿可不是凤栖阁,哪里能任你们胡闹?”
闻言,二人这才讪讪地住了嘴。
凤栖阁内,夜里四更时分。
皇后躺在枕榻上彻夜难眠,便唤醒明月,主仆二人伴着说了一会儿话。
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小雨,凤栖阁的地砖上,映着廊道上的烛火,可见湿漉漉的一片。
严风寒凉而料峭,嗖嗖地打入了暖阁内。
此刻,皇后正半歪在榻上,手上拿着一本《昌黎文集》,看得津津有味儿。
“啊嚏……”
小几的缠枝金台上,豆大的烛光微微颤动。
丫头取来一件毛领锦绣中衣,静静地为她披上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草色遥看近却无……”
榻上人喃喃自语,思绪飘飞。
她想起了幼年时期,爹爹带着她去郊外骑马,那也是一个春天,天空湛蓝,大地辽阔,草木萌蘖,万物复苏,还有雄鹰在头顶翱翔。
可如今,一入宫门深似海。
那么美好的景色,此生怕是再难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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