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感觉到浑身有些冷,一股凉气就像蛇一样,从脚底,蜿蜒着爬上心头。仿佛是严冬,在这九月的温和的午后突然光顾了这间只有十多平米的,充斥着油墨和廉价烟草味的,塞满杂物的斗室。
文玉想起相亲的那天,她和妈妈拗不过大哥的那位瘦巴巴的朋友,他骑着一辆看不出颜色的,瘦得和它的主人一样只剩两个咕噜的破旧自行车,从早上七点开始,就坐在大哥家的沙发上,劝说母女二人去相亲。
但文玉有些打退堂鼓了,特别是听说男方的爸爸是一个几万人的国企的大官,就更坚定了回绝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就像天上和地下,她不相信自己那仅有的几个优点,能够像胶水一样,弥合这裂痕。而且,如果对方再提出让爸爸妈妈拿一半调转工作的费用的话,她宁愿去乡里最穷的后马沟教书,立在塑料布做窗户的土坯房里上课,也不愿妈妈再去经历贫穷带来的那种刮骨一样难堪的痛苦。
但妈妈却主张看一看,来人那赤红的脸膛和满嘴的庄稼嗑,让妈妈将他认作是自己的“同类”,而倍觉亲近起来——但老实厚道的妈妈哪里知道,原来,这也是骗局的一部分,是捕捉她的最亲爱的女儿一生幸福的一部分,而且,是演技最精湛的那一部分。
在老叔家用塑料布和苞米杆儿簇拥着作为保暖层的小房子里,文玉见到了秦栋,个子好像很高大的样子,但是仿佛有些猫腰——文玉的视线只停在秦栋的胸口偏下的部位,那闪着傲人的光芒的黑色皮夹克,像一个沉重的铅坨,缒住了文玉想要上移的视线。
文玉知道那件皮夹克的价值,那还是念大学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国外做生意的土豪班长就有这样的一件,走到哪里,都要仿佛是不经意间的抬起胳膊,露出袖口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烙印着名贵身份的商标图案。
文玉的一个月的工资,也许都买不来一只袖子。
视线不敢向上,就只好向下,一双和皮夹克同样傲慢的皮鞋就刺得文玉的眼睛一酸。
那皮夹克一进屋,先是不麻烦的挥了挥手,好赶走那讨厌的煤烟子味,而后一屁股将自己丢进靠窗的,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全程,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上任何一句话。
“这么冷的天,小栋怎么来的呀?”
那称呼叫做“老叔”的人,赶紧像一团火似的扑了过去。
“坐我爸车来的!”那皮夹克冷冷的回答,仿佛嫌屋里的气温不够低似的。
“哎呀!大哥来啦?在哪啊?”
话音还没有落,棉被的门帘就被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挑了起来,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等身材的人,就裹着一股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哥!你咋来了呀?”老叔像弹簧一样的从地上的那把椅子上跳了起来,叫道:“你来,咋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杀鸡啊?”
“正赶上没事,就跟着孩子来看一看那!”这个新进屋的干部样的人,腰板儿笔直,声音响亮,将双肩向后一怂,黑色呢子大衣就落在了挑帘的那个年轻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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