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行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北伐大军的营地中炊烟阵阵。一骑快马疾驰而来,急骤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直奔蓝玉的帅帐而去。一个明军斥候翻身下马,疾步入帐。显见得有紧急军情传递。
朱权方才自睡梦中醒来,耳边隐约传来聚将的号角和鼓声,脑中霍然清醒下伸手接过马三保递来的长剑,出得营帐后翻身上马,直奔蓝玉的中军大帐而去。
朱权刚一迈步进到大帐,只听蓝玉沉声对数个中军司马传令道:“全军早饭半饱,半柱香之后,须得收拾好兵甲战马。”
片刻之后,蓝玉眼见军中众将俱都来齐,目光扫视众人一眼后缓缓说道:“据斥候所报,东南方向三十里外,已然发现北元大军。”说到这里,看了看不远处的朱棣和朱权二人后,沉声接道:“这股元军足有十万以上,应该就是咱们离开庆州遭遇的鞑子丞相哈剌章,以及卫拉特三族。本帅决意和这支元军决死一战,众将须得谨记,不过数日之前,就在捕鱼儿海侧,鞑子十万骑兵被咱们杀得尸横遍野,狼奔狐窜。你等须得戮力杀敌,报仇雪恨。”说到此时,已然伸手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帐中众将初时跟随蓝玉北伐,跨越大漠之际,念及北元士卒精于骑射,本有忐忑之意,可历经捕鱼儿海侧风卷残云般扫灭北元精锐主力,亲手斩杀元军高官悍卒之后,已然是士气如虹。此刻蓝玉的豪言壮语,犹如一点火焰般点燃了他们自幼深受元朝bn压迫所积累的仇恨。一个个群情激昂,纷纷轰然领命。
朱权眼见众将一副群情汹涌之态,胸中也是豪情万丈,暗自思忖道:所谓军队的士气,战意,以及将校士卒对于主帅的绝对信任,只能由巨大的胜利所带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毫不怀疑,这支由蓝玉统帅的的北伐大军,可以纵横草原,所向披靡。
蓝玉略一沉吟后,手指常茂,常升,以及风铁翎冷冷说道:“本帅亲率辽东骑兵,常家兄弟所部,风铁翎所部为中路大军。左翼大军主将为武定侯郭英,延安侯唐胜宗。右翼大军主将主将定远侯王弼率都督佥事耿忠、孙恪所部。”说到这里,扬起手中三尺长剑怒喝道:“肃清鞑虏,在此一举。”
众将领命后疾步出帐而去,常茂迈开大步出帐,心中窃喜忖道:老头子当年临终之际,郑重嘱托我他留下的这三万虎狼士卒须得好好保存,留以他日和鞑子大军恶战,今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原来他直到此时此刻,犹自心中暗暗埋怨舅舅蓝玉在捕鱼儿海之侧,让王弼率大军中路冲杀鞑子皇帝的金帐,总觉得若是由自己率领部下中路冲杀,断不会让托古斯帖木儿兔脱而去。
数十里之外的北元大军帅帐之中,身材瘦高,颔下长着一缕山羊须的主帅,北元丞相哈剌章面色阴沉的端坐当中,沉吟不语。
左手一侧坐着身材高大,面相狞恶的乞儿吉斯部族首领贵力赤,以及胖乎乎,面上始终流露着两分微笑的阿苏特首领阿鲁台,和卫拉特部族少主脱欢。右手一侧肃立的几个做万夫长打扮的,却是哈剌章手下的万夫长乃尔不花等元军将领。
原来哈剌章等人在辽东遭遇蓝玉大军,对峙一夜之后,陡然间失去了明军踪迹。侥幸获得蓝玉大军抛弃的大量粮草辎重之后,哈剌章再也无心率军远征庆州,犹疑再三后,终于打定主意率军北返。
在他们这等游牧部族来说,攻城掠地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掠夺粮草人口。这些数量庞大的“缴获”,已然是足以在北元皇帝陛下面前夸耀的军功,实在没有必要再远征庆州,去招惹明朝的朱元璋。贵力赤,阿鲁台,脱欢等人率军跟随哈剌章也是出于给蛮子,脱因帖木儿胁迫下的无奈之举,哪里会心甘情愿的去为了元朝皇帝跟彪悍的蓝玉拼老命,加之各自分得了一些缴获的粮草也甚是知足,哈剌章这般率军北返,他们也自然是欣欣然从善如流,自无异议。
一路北返捕鱼儿海的路上,并未察觉有明朝大军途经的迹象,哈剌章也颇为心安。大军受粮草辎重拖累,行进缓慢,加之绕过沙漠下路途遥远,直到今日陡然在草原上和蓝玉的北伐大军遭遇,这才使得元军自哈剌章以下的众人惊疑不定,疑心蓝玉是率军跨越了那可怕的沙漠戈壁,进犯皇帝陛下的金帐所在。
哈剌章昔日在北元朝廷之上没少受蛮子,脱因帖木儿,以及失烈门等人的闲气,归根结底便是因为自己手下的嫡系人马虽则也有万余,无奈兵力和战力都远逊于脱因帖木儿掌握,遗留自他兄长手中的接近十万精锐。心中既想蓝玉挫挫脱因帖木儿的那不可一世的骄人气焰,又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危,思虑及此,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脱欢心中暗自涌起一股寒意,忖道:蓝玉此人竟敢率领十几万人马横跨大漠,可见其人用兵之奇诡彪悍,难以测度。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侧面有忧色的贵力赤和阿鲁台,沉声说道:“丞相大人,我军携带大量粮草辎重,且有两万步卒,避无可避,只能和蓝玉决死一战。”原来自去冬大雪连降,战马连发疾病,病死无数,加之哈剌章当初率军南下是为攻取庆州,攻城战须得使用步卒,是以大军之中除了卫拉特等三族联军和哈剌章手下六万骑兵以外,尚有两万步卒。这般辽阔无垠的草原上,面对同样是骑兵的敌人,除非抛弃粮草辎重和步卒,迅速远遁外,也就只有和蓝玉背水一战,一决生死。
贵力赤怒声说道:“蓝玉这个可恶的汉人,今日在这草原之上,可断断容不得他撒野,就让咱们杀明军一个血流成河。”他乃是生性凶悍的部族首领,上次率军去到辽东之际,为形势所迫,竟给恶形恶状的蓝玉和刁钻古怪的朱权气得不轻,今日蓝玉所率尽是骑兵,显见得不会有那炸得山崩地裂的大炮,这等报一箭之仇的良机,自然不容错过。十数里之外,一个头发花白,身着羊皮袄的突厥人端坐马匹之上,率领着十余个手下朝另外一个方向行去,正是帖木儿国前来觐见北元皇帝的使者鲁思巴。
马匹行走颠簸之余,身上伤痛难忍,鲁思巴不禁皱眉。调头看了看牛车上或躺或坐,snn不止的一众手下,又看了看远处明军那河流般缓缓流向天际的大队人马,脑海中浮现不过数日之前,如狼似虎般的明军骑兵突袭而来,虎入羊群般的杀戮北元大军,自己的大部分手下也遭了池鱼之殃,死于乱军之中的情景,心中又恨又怕。
鲁思巴乃是帖木儿国可汗的远房兄弟,此次虽则前来觐见北元皇帝,内心之中却深深明白自己的可汗身为突厥人,拥有无敌的军队,自称成吉思汗的子孙,向北元称臣不过是权宜之计,其实内心之中早已看不起这些只知享乐,被汉人赶到漠北的黄金家族嫡系子孙。早在自己从都城撒马尔罕出发之时,无坚不摧的军队已然在帖木儿的亲自统帅下挥军而上,前去踏平花剌子模国,明年还打算征服成吉思汗所封的四大汗国之一的钦察汗国,去征服那些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
鲁思巴从来没有到过中原,这还是头一次和汉人打交道。回想亲眼目睹明军骑兵摧枯拉朽般击溃北元大军的气势,以及自己落到锦衣卫手中后,受到的那些简直可称为炼狱般的折磨,鲁思巴心有余悸,面容也不禁有些扭曲,疾言厉色的催促手下匆匆赶路。他的心中犹如坠铅般沉重,忧心如焚,顾不得伤痛,一心早些赶回帖木儿国去,告知自己的君主,这个并不为他们所熟悉的汉人的国度,也拥有数量庞大,彪悍善战的骑兵。他们比魔鬼还要狠毒。这个名为明朝的国度,远非已然被帖木儿国征服的波斯可比,甚至比他们至今所见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可怕。
北伐大军携带大量北元俘虏和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牲口,势必不能再走老路穿越沙漠,只得改道东南。加之主帅蓝玉念及南归途中可能遭遇元朝丞相哈剌章所部元军,也不愿太过消耗士卒体力,每日里所行不过数十里,连行两日之后,也还是未能走出百里。
这日黄昏时分,军营之外行来数匹战马。正是端坐“乌云盖雪”之上的宁王朱权和燕王朱棣,以及朱棣的心腹手下张玉,朱能,以及马三保。景骏司马超等人。原来每日里扎营之后,两人总要相约趁着天色未黑之前出营遛马射箭。
朱权正要策马离开朱棣,回自己居住的营帐,只听身侧的朱棣突然笑道:“权弟且慢回帐,今日愚兄宴请军中有功将领,你也一同相伴如何?”
朱权听他如此说,也就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马三保后并肩和朱棣朝他所居住的营帐走去,心中却是暗暗纳闷,暗自忖道:北伐大破元军,军中将校个个都可以说得上有功,不知朱老四宴请的却是谁人?王弼?郭英?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朱棣宴请之人,绝不会是和他们素有芥蒂的主帅蓝玉以及常家兄弟。
天色已然全黑,朱棣端坐帐中主位,端起酒杯朝朱权笑道:“今日咱们兄弟便敬盛庸将军一杯,聊表敬意。本王先干为敬。”说罢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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