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平州到建康只有一百多里路程,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最多十几个时辰就到了,吴益跟着这支护送京湖大帅的队伍,沿途之上走走停停,足足晃悠了三天两宿,终于抵达天子脚下的石头城,自此以后再无安全之虞,淮西前军统制王德这才亲率一千士卒调转马头回转本部驻地。
这么长的时间里,岳飞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次面,如果不是岳云再三解释,说是患了严重的眼疾,不能出来见人,吴益甚至怀疑这位京湖大帅是否在护送的队伍里面。
行朝礼部的官员可能早就从最近的驿传通报里获知消息,当天便按照封疆大吏的接待规格,从西城门到下塌之处的永宁驿,全程路段实行临时交通管制,出动上百名手持戒尺的土兵巡卒,沿途驱赶过往的行人百姓,紧接着又是净水泼街,又是敲锣打鼓,搞得场面既庄严隆重又风风光光,总而言之算是给足了面子。
吴益对这些官面文章丝毫不感兴趣,他骑着那匹俏皮的小黄马混迹在背嵬亲卒之中,伸长脖子四处东张西望,对这个八百年前的六朝古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好奇心。
一路走过来,无论是固若金汤的瓮城,高耸入云的敌楼,还是风雨侵蚀的城墙,以及古朴而又宏伟的宫廷建筑,甚至是脚下这条用一块块青石大板拼接而成的宫前横街,古代历史的厚重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这座古老的城池,南拥秦淮河,北倚玄武湖,西濒大江,东傍钟山,说是虎踞龙盘的风水宝地并不虚妄,自孙吴、东晋开始,历经南朝的宋齐梁陈,可谓是名符其实的六朝古都,可惜的是,每个朝代的国祚都不太长,而且仅仅只是坐拥江南一隅的半壁江山。
从地理位置上讲,这里并非开国雄主实现大一统或者长治久安的理想帝都,但是相对于风雨飘摇的南宋王朝来说,立足此地的战略意义异乎寻常,进则可以经略淮甸,北窥中原,退则可以依托长江天堑,偏安一隅,进退自如或许正是宋高宗赵构选择在此驻跸的真实目的。
吴益并不清楚这位擅长跑路的皇帝是怎么想的,当然了,这些军国大事暂时还轮不到他一个借补的从九品小使臣瞎操心,除了对眼前的这座古城突然产生浓厚兴趣之外,他真正关心的其实是刽子吴在宫里当差的所谓家人。
此前在大舫船上初见岳云之时,无意中听他提过一嘴,当时急着要见老岳告以密辛,哪有心思深追细究这种露水话,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再加上一路鞍马劳顿,渐渐的就给忘却了,直到入城之后看见飞檐斗拱的行宫大殿,方才想起这档子事儿。
快到永宁驿的时候,吴益夹紧小黄马追上前面踽踽独行的岳云,两人并辔而行,缓缓的尾随在人马车驾的队伍后面。
“岳机幕,劳烦打听个事儿呗。”
少帅这种称呼太俗了,而且吴益发现好像只有岳家军的人才会这么叫,其实岳云的正式职务是主管京湖宣司机宜文字,官方的叫法就是机幕二字,本来吴益想跟这位岳家军的接班人称兄道弟的,可惜自打认识之后,人家便一口一个吴队将的叫着,始终保持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大概是因为岳飞的眼疾不容乐观的缘故,岳云紧绷的小黑脸上一直密布着阴郁之气,听到问话,扭头一看是吴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吴队将,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吧,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吴益突然心里一咯噔,紧盯着面前那些背嵬军士卒的背影,怔怔的有点出神的问道:“听你这么说,我以后就是你们岳家军的人了?”
岳云点了点头道:“太平州发生的事情,家父已经委托薛伯伯写了一份详实的奏疏,今日会连同你们牙兵营的供状一起呈上御览,我看了薛伯伯写的那份奏疏,里面专门提到为你吴队将叙功之事,另外还特意恳请圣上恩准,将你从淮西宣司牙军直接调入京湖宣司背嵬军,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圣上从来没有不恩准的,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吴益哭着点了点头,暗自叫苦不迭,心想这回算是完犊子了。
昨晚一名夜间执勤的背嵬军士卒突然闹起肚子,本来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解决掉就完事了,可是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的硬撑到下一班哨兵过来接岗,在此期间始终没有离开哨位半步,回到寝居之所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掉进大粪池里,顶风能臭二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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