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益忽然心中一动,忙问道:“你在宫里当着差,娘亲又病着,家中现如今都这般光景了,小妹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为什么不请个丫环婆子过来帮忙啊?”

“唉,家里一个多余的大子儿都没有,我倒是想请,哪里请得起啊?”

吴盖两手一摊,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样子。

“这倒是奇怪了,你是从九品的承信郎,每月俸禄至少有四贯大钱吧,再加上长姐多少会补贴点家用,总不至于连个女佣都请不起吧?”

说破大天去,吴益都不肯相信,吴越是正五品的才人,好歹也算是和皇帝沾亲带故的宫中命妇,现如今一家人住在空空如也家徒四壁的独门小院里,每日为了几文大钱节衣缩食,怎么可能如此寒酸?

直到吴盖细细的给他算了一笔帐,吴益这才相信原来日子过的真是很紧巴。

自从阿爷去世、娘亲疯傻之后,长姐吴瑜不放心她们娘仨儿,她跟着皇帝走到哪儿,就把她们带到哪儿。现如今租住的这所小院,位于行都中的黄金地段,原本是建康当地土豪的一处偏宅,仅房租一项开支就是每月五贯大钱,如果不是看在宫中贵人的面子上,房租至少得翻一倍。

吴盖在皇城司做亲事官的那点俸禄,甚至连每月房租都交不起,更别提三口人的衣食住行了,其实这些都是小钱,真正的大头是每日给吴母熬的中草药。

吴益趁着吴盖熬药的时候,仔细翻看了一下药匣子,里面什么党参,当归,鹿茸,何首乌……全是难得一见的名贵药材,怪不得吴母的气色保养得如此丰润,原来都是这些东西在支撑着,可惜却对疯傻之病毫无作用,也不知道是哪个庸医开的脑残药方。

适才听吴盖话里的意思,长姐虽贵为宫中才人,因在宫中用度大,开支多,这么多年却没有什么积蓄,仅靠着逢年过节皇帝赏赐的体己钱来补贴家用,既便如此似乎也填不满家里这个无底洞,这个时候正转都转不过来,再请个女佣多张嘴吃饭不说,还得每月付给人家一两贯工钱,岂不是雪上加霜?

吴益了解清楚家里的现状之后,心里像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搞得当天晚上都没法睡个安稳觉,翌日吃过朝食,便把吴盖和吴姝叫到自己睡的东厢房里,郑重其事的召开家庭财政会议。

他从裤腰带上解下来一个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锦织大钱袋子,这玩意儿是从李小宝身上打劫来的,据说是那家伙一个青楼相好的女子送的,别人送定情物都是香囊手帕荷包什么的,这对狗男女竟然送起了大钱袋子,这不是动机不纯的表现吗,一定得杀杀这股歪风邪气!正好当时出红差得的几十两赏银无处安放,他便果断占为己有,拴在裤腰带上藏私房钱,现在想想当时的决定太英明了,正是偷偷积攒的这点银子,今日才可以派上大用场。

他把锦织大钱袋子敞开口放在吴盖和吴姝面前,两个小兄妹眼睛都看直了。

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太诱人了,吴盖可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拿,大概是想捧在手心里过过干瘾,不料刚一伸手便被吴姝飞快的打了回去。

吴姝把绣花钱袋抢在手里,紧盯着上面绣织的戏水鸳鸯,笑盈盈的问道:“哥哥,我是不是有嫂嫂了?”

吴盖一听来了精神,伸长脖子问道:“阿兄,她是哪家的闺秀?长得好看吗?”

“去去去!哥哥看上的人,能不好看吗?”

“我有说过不好看吗?”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嫂嫂回家?”

“娘亲若是知道了,一定欢喜的紧,说不定喜气一冲病就好了呢。”

…………

本来挺正式的家庭财政会议,生生被这俩小家伙弄成了未来嫂嫂讨论会。

吴益哭笑不得,等他们闹够了,这才严肃的说道:“二弟,小妹,你们听好了,从今以后这个家阿兄说了算,你们都要听我的……”

吴盖认真的点着头,吴姝撇了撇小嘴低声嘟囔道:“就不,我要听嫂嫂的。”

吴益装作没听见,咳嗽了一下道:“小妹,你平时既要照顾娘亲的饮食起居,还要买菜做饭干家务,太辛苦了,阿兄要减轻你的负担,给家里添一口……”

吴姝一听立马雀跃起来,拍着手嚷嚷道:“我有嫂嫂了!我有嫂嫂了!”

“哪里来的嫂嫂?我说的是,让你拿这些钱去请一个女佣……”

吴益很及时的给她泼了一瓢冷水。

吴姝愣怔了半晌,突然一把抓过那袋银子,气咻咻的摔门而去,临走时摞下一句狠话,说要给哥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嫂嫂。

吴益再一次被搞得哭笑不得,吴盖望着她的背影,尴尬的说道:“阿兄莫怪啊,你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任性,本以为这两年都学好了,没想到你一回来,她又成这个样子了,唉!”

吴姝对哥哥的依赖,以及刽子吴对小妹的宠爱,吴益自然看的明明白白,如今哥哥回来了,如释重负,她终于可以像脱笼的小鸟一样自由回归天性,细细想想,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真是不简单,很难想象这些天她是怎么顶着巨大的压力挺过来的。

他正在暗自感慨,忽听吴姝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哥哥!哥哥!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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