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关礼很知趣的退出去之后,偌大的罗木堂里只剩下吴瑜和吴益姐弟二人。

吴益低着头站在进门的下处,偷眼瞄着高高在上的阿姐,见她半倚半偎在太师椅的后背上紧闭着双眼,蛾眉轻蹙,默然无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他擅自持械入宫之事生气。

“阿姐,我……”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刚说到“我”字就陡然哑火了,千言万语竟是不知从何说起,不睁气的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直打转……

吴瑜缓缓睁开如墨玉一般的双眸,好像如梦方醒一般,紧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嫣然轻笑,招着手快言快语道:“大弟,屋里没有外人,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快,快到阿姐跟前来说话儿。”

吴益心头一热,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见过娘亲和小妹了?她们都还好吗?”吴瑜嘴里念叨着家常,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吴益细看。

这个生性凶悍的大弟两年多都没见了,不光身体变得更高更壮更强,似乎性情也与从前迥然相异,如果不是那张祖传的标志性刀削瘦脸,她还真不敢认了。

吴益垂着头叉手而立,腼腆得像个知错就改的孩子,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见过了,她们都挺好,只是日子过的……有点紧巴……”

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重又轻蹙蛾眉,半晌不再说话,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良久之后,她才长叹了口气说道:“娘亲一直身体欠安,二弟又在宫里当着差,小妹一个人又是忙里又是忙外,家里连个打杂的下人都没有,这些事情阿姐何尝不知道啊。

你可能以为阿姐是钦命的司宫令,执掌着大内行宫二十四司,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就不能多周济家里一些?唉,说句不该说的,就是因为肩上担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差事,阿姐才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姑且不说官家对阿姐的这份隆宠恩信,只是宫里宫外那些成百上千的眼睛盯着,阿姐能大把大把的往家里搬银子吗?

现如今民生调敝,国势举步维艰,朝廷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花,宫里吃穿用度都是定人定量,连官家都在带头节省开支,春夏秋冬不过四季常服,每日饮食仅是八菜两汤而已,甚至连个大户人家都算不上,哪里来的大把大把的银子……”

吴益完全没想到这位司宫令姐姐看似个呼风唤雨的巾帼人物,谁知扯到家长里短的琐碎杂事,竟是一个头两个大,似乎装了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水,倾诉的全都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不由得人不黯然同情,只得出言安慰道:“阿姐的难处,家里人都能理解,现如今小弟回来了,自然要替阿姐多分担一些,您就不要太过忧心了……”

吴瑜缓缓掏出锦织罗帕,轻轻沾了沾眼角的泪痕,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你回来了,阿姐自然心宽不少,自从你离家出走,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跟姐说说,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些年刽子吴都干了什么,他自然无从得知,但是最近干了什么却一清二楚,于是便煞有介事的编起故事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瑜已经坐直了身子,神态渐渐恢复到此前刚见面时候的样子,只听她凝重沉郁的说道:“大弟,刘少保和岳侯各自给官家上了一道奏疏,互相控告对方企图谋害自己,岳侯在奏疏里说你曾在刘少保麾下当差,又亲历太平州案的始末,接下来阿姐要代官家问你几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终于唠到正题上了,吴益赶紧挺胸抬头,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慨然说道:“阿姐尽管问,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断不敢有半点虚妄之言。”

吴瑜点了点头道:“刘少保密谋劫杀岳侯之时,你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目睹?”

“当时在场之人总共有七个,除了我之外,还有刘氏兄弟,牙军统制郦琼,水军统制靳赛,以及引战教头黄炳成,牙兵营正将靳寒,不过这两个人已经分别被我和前军统制王德斩杀了。”

“哦,他们当中都有谁参加了当晚的劫杀行动?”

“靳赛事先得到老岳,不,是岳侯上岸的消息,采石水军当晚一直按兵未动,只是由他弟弟靳寒亲率五百牙兵包围了岳侯下塌之处。至于郦琼,他护送刘少保进京告御状,此时应该还在都中等待消息吧。”

吴瑜重重的嗯了一声道:“太平州的事情我大概清楚了,那么刘少保遇刺之事,你是否知情?背后主使之人可是岳侯?”

吴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吴瑜诧异道:“不是岳侯,还是你根本就不知情?”

吴益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据小弟的推断,有可能是江东宣抚司的人,也有可能是其它人,总而言之绝对不可能是岳侯!”

“为什么?”

“虽然我跟岳家军的人只相处了短短三两日,但就是相信他们根本干不出来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吴瑜怔了怔,忽然掩唇轻笑道:“听你的口气,竟与官家一模一样,他也不相信岳侯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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