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城市图书馆无人问津的最深处,像是盗墓贼从随葬瓮中启出尘封已久的宝物一样,从书架上抽出这本破破烂烂的野史书,并且阅读了十五分钟以后,我就明白,自己迟到了十八年的“金手指”,终于上线了。
撰写这本野史书的无名作者,以谈论旧石器时代的野人们如何围绕图腾柱狂欢起舞一样神秘兮兮的口吻,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一门古老的血祭仪式。
仪式的过程十分简单:在任意的时间,与任意的场合,用自己的鲜血,在任意的平面上绘制如插图所示的祭祀图案,再将至少一条智慧生命的灵魂放置在祭祀图案的中心,然后用任意的语言和任意的祷文,向异宇宙的神祇发起诚实的许愿。
而仪式的最终效果则是:只要你献祭的灵魂在质量与数量上,与你许愿的内容相匹配,那么你的愿望就能得到实现。
遗憾的是,这门血祭仪式在积年累月的流传过程中像是传话游戏一样逐渐变貌,到这个无名作者手里的时候,已经与原典相去甚远,因此许愿范围也大大受限,但如果仅仅是要满足我如今的愿望,还是在受理区间内的。
此外,这门仪式还有某些继承自原典的缺陷,其中最严重,也最不可解决的问题是:从作为孤立系统的宇宙的角度来看,向异宇宙的神祇献祭灵魂,相当于从本宇宙凭空消灭灵魂;而从异宇宙得到恩赐,则相当于凭空增加本宇宙的物质与能量。
这违背了宇宙的自然规律,献祭者将会受到可怕的天谴。
只有两种人能够免除代价:一种是力量强大到任何天谴也能够对抗的强者;另一种则是来自于异宇宙的灵魂。
前者只能在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中找到有力候补,而后者则仅仅活跃在虚构故事中。无名作者认为这两种条件都过于不切实际,因此这门血祭仪式即使有效,也不具备实践价值。但他还是以较真读者探讨虚构故事设定似的态度,推理了一遍后者之所以成立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来自于异宇宙的灵魂无法被本宇宙识别,所以反而能够逃离某些因果吧。
来自于异宇宙的灵魂,这不就是我吗?
*
是的,我并非本宇宙土生土长的人。
我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地球,出生于二十世纪末,从小在中国沿海城市成长和就业,姓“徐”,单名一个“福”字。
当我开始记事时,时代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社会蒸蒸日上,科技日新月异。大学毕业以后,我供职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杂志社,如此经历一段岁月,终于熟悉了手头上琐碎得仿佛学生时期寒暑假作业一样的文字工作。
本以为生活会如此稳定下来,却不料灭顶之灾来得那么突然,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两伙犯罪分子的“药物”交易现场——当时我没在第一时间被他们发现,事后想来,或许当时是应该悄然离开的,但报警以后却没能走脱,唯一宽心的是,临死前我似乎听见了警察到场的动静。
然而谁能想到,我居然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作为新生命,重新睁开双眼。
这个世界与我本来所处的世界,既有着同平行世界一样的相似之处,亦有着同故事世界一样的迥异之处。
相似之处是:这里同样有手机,有汽车,有摩天大厦,有计算机和网络,也有遍及全境的铁路和海空航线,也同样有黄白黑等肤色之分,我也同样叫徐福。
迥异之处是:这里的文明世界并非很多国家各自为政,而是统合成了一整个“联盟”,并且更加荒诞的是,这里真实存在着神灵与精灵,灵能者与亡灵,普通人与亚人,就像是漫不经心的造物主把现代都市与奇幻世界粗暴地糅合到了一起去,许多不似现实的事情对这个世界的居民们来说,只是每日清晨从早点店排出来的白色蒸汽一样的风景线。
我谨慎地管住嘴巴,以免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秘密过早地暴露出去,同时贪婪地吸收着与超自然力量相关的所有信息。
想必无需多言也能传达,没错,我也想要拥有超自然力量。
我上辈子死在枪口下,枪声对我来说是无法逃避的梦魇,那么这辈子,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得到足以把枪声当成蹩脚的响指一样的力量。
但是十八年以后的今日,我已经痛彻心扉地明白:我不具备这种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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