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与“井上直人”是同一人物(方便起见,从这里开始统一称呼,之后全部称之为“井上直人”),但根据亚当提供的情报来看,井上直人却是个一般人。

沿着正常的思路得出结论,无非是井上直人隐瞒了自己的灵能,就如同少年时代的徐盛星一样,一边害怕周围的人疏远自己,一边期待有人能够发现自己厉害的一面。

徐盛星先是惊讶,再是恍然,最后提出质疑,“这件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但问题是,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井上直人与我们有过合作——”

以这句话为开头,我对他长话短说地陈述了井上直人自称长谷川时期的事情。

听完以后,他又皱眉,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皱眉了,仿佛要硬生生地给自己多挤出几条皱纹,“但这样就有很多说不过去的地方了。假设井上直人真的是神秘组织的协助者,使用灵媒技术从自己母亲的头脑里提取出了禁忌知识,那么他现在为何又要与神秘组织作对?”

说着,他摇摇头,“还是先暂且搁置这个问题吧。首先,神秘组织开发灵能觉醒药的信心根源,也未必就是禁忌知识;其次,即使真的是禁忌知识,也未必是借助井上直人之力,从其母脑中取出的;最后——”

最后是什么?他故意不说出口,但我与亚当都明白,那就是他其实并未全盘接纳我们的情报。

他真正能够百分百相信的部分,无非是确实存在一个疑似是河狸制药的神秘组织,并且确实绑架了一些本地居民,仅此而已。

“交换情报的环节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谈谈具体计划吧。”亚当客气地说,“徐警官,请问您有什么妙计吗?”

闻言,徐盛星腰板一直,端起架子,声音沉稳,说:“有。”

“是什么?”我问。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一秒后,不知为何,他好像有点扫兴,说:“很简单,直接找到井上仁太本人,先把他拿下来再说。”他的口吻中毫无对老朋友的温情,开门见山,效率主义,充满了成人世界的冷酷。

但遗憾的是,这个方法,我早已想过。

直接抓住河狸制药的老板井上仁太,对其施加一系列拷问,逼供出神秘组织的真面目——这条简单粗暴的路线若是能轻易走通,我也不至于跟亚当一起潜入河狸制药了。问题是,井上仁太行踪成谜,他最近一段时间根本不在公司里,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鬼混,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根本无处发功。

不过,听完我的话,徐盛星却是自信一笑,“别小看公安的搜查力,井上仁太这种本地的‘大人物’,行动起来必有踪迹,我们找起来也比你想象中轻松得多。”

我反问道:“这我明白,但你若是直接动用本地公安的搜查网,那么我们事后又要如何秘密拷问他?”

“这里就是你们出场的机会了。”徐盛星似乎已经有了更加详略的思路,“我这边会先向局里申请拘留他,在找到他以后,就强行将其带往局里;而在押送他的过程中,你们趁机冲出来将其劫走,这就成了,之后他就任由我们料理了。但审问工作必须由我来,他好歹是我的朋友,而且也有无辜的可能性,绝不能任由你们胡来。”

“也可以。”我说,“但你要以什么名义申请拘留?无论他在私底下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至少表面上是个遵纪守法的企业家,根本没有能让你抓住的破绽。”

“这还不简单?先捏造几个伪证,再诬陷他嫖宿幼女,然后当面跟他说:如果不想落得一身腥,就先回去配合我们进行调查。”他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事后证明他是无辜的,那就说我们抓错人了,再到黑色地带那边随便抓个人渣过来,说伪证都是他捏造的,最后随便判个几十年塞进监狱里就是。”

“你这样也算是人民警察吗?”亚当震惊地问,一时间也敬语都忘记了。

“哼……跟河狸市的人渣罪犯们周旋,有时候也需要打一些不讲道理的牌。”他冷笑道,“你们俩也要给我当心了,现在我们是在合作中,但等到合作结束,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了。”

我不由得说了一句,“如果你的儿子知道你是这种‘按规矩办事’的警察,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会知道的。”

他已经知道了。

*

早点店外,我与亚当目送着徐盛星远去。

亚当的肩膀微微地放松了下来,好像差生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训话,此时终于走了出来。看来徐盛星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力量上,都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她看着徐盛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露出了感慨之色,“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特级灵能者。如果他刚才突然动手,我们俩恐怕都要栽在这里吧。”

“不,只有你。”我订正道。

“这里不挑刺也可以的啊!”亚当哭笑不得,然后说,“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他会隐瞒自己的力量。当然,道理我懂。但如果是我,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来。”

“你也想要成为灵能者?”我问。

“谁不想呢?大家都是一边疏远灵能者,一边向往灵能者的。”亚当难得地露出了惆怅的口气,她出神地看着那处转角,像看着一个泼在夏日沥青路面上蒸发的梦,“我从小学起就开始向往灵能者了,可随着岁数增加,我也逐渐明白,自己没有那种天赋,注定就是一般人——然而,我还是不甘心。因为……你看,这个世界上明明有着那么多的精彩,而有些人却能够理所当然地居住在精彩的世界中。我也明白这种人是很少很少的,但有时,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她忽然在这儿打住了。我在意地问:“想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带着莫名的口气,说:“我想: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这句话,令我不禁沉默。因为这同样也是我有过的想法。我有时也会想,自己好不容易出生在了有着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有着觉醒力量的潜能——哪怕是极其零星的。但为何唯独自己就毫无希望?

即使明白道理,也仍然会不甘心,仍然会向往。

“对不起,是我说多了。”她忽然揉揉脸,似乎要把那股五味陈杂的情绪全部揉散,“还是先专心正事吧,也不知道徐警官那边什么时候调查到井上仁太的所在地。”

“也要当心徐盛星忽然反水。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万一他打着的是连同我们和神秘组织一网打尽的主意,那我们届时就只有合力反击了。”

亚当默默点头,然后露出笑脸,说:“是我的幻觉吗?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对我相当猜忌,现在却好像对我信任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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