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没有治本的手段,他才会宁可先治标吧。”

“他之所以追求灵能觉醒药,也是为了成为灵能者,得以研究治本的方法?”

“不是。”他摇头,“他这么做,为了救我的母亲,也是为了救他自己。”

我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因禁忌知识而沦为植物人,如今居住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母亲。

他向我陈述起了那天的经过。

*

那天下午,制药厂陷入了战火,警察队伍入侵制药厂,而制药厂内部则出现了不少神秘组织的人与其交火。

井上仁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逃出会客室,然后爬出某扇窗户,撤离制药厂,但他才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就遇到了凭借通灵与占卜技术追踪到制药厂的井上直人。后者尽管尚未完全摆脱疯狂,却也能够做到短时间内维持理智了。

两人自然没多少好话可讲,而井上仁太既无法与身为灵能者的儿子战斗,也不具备逃跑的余力,只能冷冷地说:“你确定要阻止我?”

“我从小就被你教导,为人应当正直,即便成为灵能者,也不可以迫害无辜。”井上直人的声音同样冰冷,“并且在看到强者迫害弱者的时候,必须挺身而出,拔刀相助。”

“你的母亲……光,她已经昏迷三年了。”井上仁太说,“只有灵能觉醒药,才可以强力刺激她的灵魂,使她苏醒过来。”

“所以你就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井上直人厉声道。

“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我的父母感情很好,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逐渐不睦,甚至因为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这不是由于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人心会变而已,他们厌倦了彼此。”井上仁太缓慢地说,“当我升入高中以后,看到父亲用斧头将出轨的母亲劈死时,我就想到,自己以后绝不能如他们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井上直人盯着他。

“我想说的是……我爱光,但光已经昏迷三年了。”井上仁太紧紧地握住双拳,好像他的梦想就在拳头里,一松开就会任其逃走,“我经常去给她翻身,擦拭她逐渐走形的身子,看着她慢慢变丑的面孔,为她处理大小便,然后到处奔波,寻找靠谱的医生……我很想说自己会永远爱她,但我正在逐渐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你……”井上直人欲言又止。

“我必须要让她重新睁开双眼,必须要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井上仁太的神色隐隐疯狂,“这样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了。直人,不要阻止我!”

井上直人紧紧地闭住嘴唇,然后看着他,过了两秒钟,这才说:“我拒绝。”

“你就这么不想救自己的母亲吗?”井上仁太咆哮道。

“我非常感激她生出了我。所以,若是以后的我以杀害无辜的方式唤醒她,而她却会唾弃我,那么现在的我就遵循她的意愿。”井上直人说,“但若是她会因此而感激我,那么就算她是我的母亲,我也不会救她。”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救她,对吧?”井上仁太冰冷地问。

“我会想办法救她,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就算再花费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放弃。”井上直人说,“而你,你想要救的其实也不是她,只是自己而已吧?”

“很好——”井上仁太猛地拔出了手枪,“那你去死吧!”

井上直人驱动灵能,迅速袭向对方。

然而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真的应该动手吗?

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期盼,那就是最好有谁来替自己杀了父亲。比如说像漫画演的一样,突然登场一个神秘人物,以自己也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从身后打穿父亲的胸膛,扬长而去。至于神秘人物为何而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肯定会很愤怒,恨不得杀死那神秘人物,但心里肯定也能松一口气,这样自己就不必为是否亲手杀害父亲而举棋不定了。

但他必须亲手做才可以。

不是由其他人,或者由什么方便的“神秘人物”,而是由自己。

井上仁太今天必须死在这里,而自己则是他的处决人。这是只有自己才能负起的责任。

*

“然后,我杀死了他。”井上直人面无表情地说。

“并且留下手段,阻止了其他灵媒的回溯?”我问。

“因为我在事后相当混乱,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杀了他……但那是错误的。是不是很好笑?我敢杀死自己的父亲,却不敢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只是一时的,我也……”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跟你说了这些,我感觉畅快了很多。我打算等会儿就去向公安自首。”

“在那以前,我有个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他困惑地问。

“你说他对自己施展了催眠,你因此而下定决心杀了他。”

“是的。”

“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是的。”

“但是这很奇怪。”

“哪里奇怪?”他面露疑色。

“虽然公安那边的灵媒无法回溯你杀了他的画面,但依然能够从尸体上检查出来不少事情。比如说,他生前是否有对自己施展过催眠,这也可以检查出来。”我说,“但他没有。”

“没有……”他一时间茫然,似乎没能领会意思。

“我是说,他骗了你。”我说,“他没有催眠过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懂了,并且似乎想到了更多,面容震惊而又呆滞。

我想,他应该需要一些独处时间,慢慢消化这件事情。

我起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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