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这里杀了我,又与你所讨厌的无面人有什么差别?”徐全安反唇相讥。
“别误会了。第一,我之所以讨厌无面人,并不是因为他破坏秩序。当然,破坏秩序无论如何都是错误的行为。但更重要的是,我从他的行事作风中,嗅到了疯狂的苗头。”徐盛星说,“第二,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凭借着自己的后台,随心所欲地从事犯罪活动。河狸市的秩序非但无法惩罚你,反而成为了你的保护伞。这种秩序无疑是病态的。如果说你的后台是蚁群,你的真实身份真的是蚁之主,那么为了讨伐你,我也不介意犯规一次。”
“无论你再怎么油嘴滑舌,破坏秩序,依然是破坏秩序。”徐全安这个地下帮派老板,这会儿居然表现得像个守法公民。
而徐盛星则针锋相对,好像是个企图打家劫舍的帮派分子,“只要不暴露,就不算是犯法。”
徐全安看了他七八秒钟,忽然说:“我不是蚁之主。”
徐盛星把右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又缩了回去,然后说:“你最好不是。”
“你听说过驯象人的故事吗?”徐全安没头没脑地问,然后不等对方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听说边境地区的驯象人,会用锁链将幼年象绑在柱子旁。幼年象力气不足,无法挣脱锁链,便会逐渐对此习以为常。即使成年以后也不懂得挣脱,任由锁链摆布。”
他看着自己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掌,“我也从未亲眼见过驯象,因此偶尔会怀疑这故事是否编造。但作为寓言来说,还是很有意义的。这故事中的锁链就好像是我们的道德。轻易就能挣脱,却被人们理所当然地遵循着。”
“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是想教育我遵纪守法吧?”徐盛星冷眼看着他,“像你这样的杀人犯?”
“你以为自己与我有什么不一样吗?迄今为止,又有多少人在你的手里被烧成了灰?”徐全安反问。
“我所杀的人都罪有余辜。”徐盛星说。
“一样的,都是杀人。一旦杀了人,体验过其他人的生命由自己亲手扼杀的滋味,眼前的世界就截然不同。”徐全安说,“如果是离家出走以前的你,就会理所当然地不杀人。即使你作为灵能者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戮,甚至偶尔也会浮现出‘要让讨厌的家伙从此消失’的念想,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依然会有看不到的锁链阻止你。而如今的你却远远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你打从初次杀人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锁链。从今往后,便只能靠意志力去控制自己了。”
“现在你的眼神,是彻头彻尾的杀人魔的眼神。”他继续说,“你曾经那么唾弃我,如今却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闻言,徐盛星面不改色。他身经百战,显然不是那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影响心态的人。
就在这时,徐全安重重地咳嗽了起来。这咳嗽非同小可,连血都咳了出来。咳完以后,他左手按住胸膛,右手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远处的亲戚们看到这一幕,想要上前嘘寒问暖,却又害怕近在咫尺的徐盛星。徐全安看到这一幕,便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其实都不在乎我,只是在乎我所带来的利益而已。我这寿宴过得看似人群簇拥,实则孑然一身。而我唯一的儿子非但不在乎我,甚至是做好了杀死我的准备而前来的。我多么希望你至少能对我道一声生日快乐,但你却说要把我的生日变成忌日。”
徐盛星无情地说:“活该。”
“无法顾全家庭的男人,是失败的男人。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我的失败。”徐全安说,“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希求你能够回归家族了。但是,最起码,我希望能够与你促膝长谈一次。不是在这种吵闹的地方,而是在更加僻静的地方。”
“可以。”徐盛星点头。
徐全安欣慰地笑了,“就到天台上吧。现在估计还在下雨,你能替我撑伞吗?”
“能。”徐盛星说,“但再等等。我要先跟儿子一起吃饭。”
徐全安点头。
而徐盛星则转过了身,往我这边走过来。徐全安看着他的背影,幽幽道:“你甚至不肯叫我一声父亲。”
徐盛星头也不回。
*
徐盛星回到了我这里,我装成没听见两人对话的模样,问:“聊得如何?”
“还可以。”他的心情好像有些低落。我想,他固然轻蔑徐全安,却也无法否认徐全安是陪伴他走过整段童年时光的亲生父亲。徐全安在是他的耻辱的同时,又未尝没有给他带来过温暖的回忆。他揉了揉自己的面孔,然后对我说,“其实他说的对。”
“什么对?”
“我没能保护好你。”他说,“如果我更加注意你,去年你也不至于被卷入无面人与其他罪犯的战斗中。”
“我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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