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松都城,有九分地都是热闹的,偏偏只一处永乐街,气氛在今年始终是清冷幽静,明明天气明朗,却总让人心中隐隐觉得,天空中满是密布的乌云。
因此,湛晴岚才刚骑着他那矮脚小黑马携着几个蛐蛐罐走出这鬼地方,便感到豁然开朗。而当他来到城郊外的一处峡谷中时,更是忍不住仰头感慨了一句:“真是晴空万里!”甚至连那聒噪的秋风在此时听来,也有了一丝沁人心脾的意味。
“看来湛公子今日心情不错?”
人随声至,在这话进入湛准耳朵的同一时间,一匹纯白毛色的高头大马也从湛准身后驰来与他那匹模样滑稽的矮脚小黑马并驾齐驱。骑这白马之人也是一袭白衣,肩上搭着一束兽皮披风,举止穿着间皆散发着一种贵族名流之气,却又不乏豪迈与威风。
“这是自然。”湛晴岚含笑应道,“耀公子不知,今日与你出来,可算是帮我躲掉了一桩大祸事!”
“这从何说起?”那被称为耀公子的英俊少年似乎对此极为感兴趣。
“说出来耀公子可能觉得我在瞎诌。”湛准微笑着叹了口气,不知是悲是喜,又解下了腰间那把木剑在半空中晃了晃,“方才我出城前,便是用这柄剑,生生将那太尉家的女婿从人给变为了一只肥猫,并且似乎是无法再变回去的了。现在想来,那位血气方刚的老小孩太尉应该正在我家如街边顽童般撒泼打滚找我义父要个说法呢!”
听着湛准将堂堂朝中三公之一的蒲老太尉形容成一个仿佛是被人宠溺过度了的熊孩子,那名为‘耀’的少年也是不禁失笑,“湛公子家中出了如此大事,居然还有雅兴来陪我到这荒郊野岭逮蛐蛐,也算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你就别取笑我了!”湛准收起了剑,不由皱眉苦笑,“我现在啊,心里慌着呢!久在松都城中,我也与那位老太尉有过几面之缘,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再加上其位高权重,还是挺不好惹的。万一他蛮不讲理,硬将自己女婿的死扣在我康伯府的脑袋上,再跑到御前告我义父一状......虽然现在这世道,皇上还不至于凭借着一人之言治我义父的罪吧。但人家堂堂太尉都开口了,总是得有个人顶罪的,刚刚来这儿的路上,我思来想去,发现,这个顶罪的人,就只有我最合适了!故而,其实我今天出来啊,如果看情况不对劲,也是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的。不过吧,我这个人没啥本事,即便亡命天涯,也可能活不了太久。与你相识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甚至连你名姓都知道得不完全吧,但是,看你谈吐修养,怎么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且并非松都人士,所以,若我真的身陷囹圄,不知可否收我做一家丁......”
见他越扯越偏,且多是无稽之言,‘耀’不免又笑得更大声了些,“你这说的什么话!那老太尉即便是再蛮横,也顶多是跟缉邪侯理论,总不至于煞费苦心只求治你一弱冠小儿的罪呀!”
“也罢!但愿如此吧!”湛准再次幽叹了口气,仿佛煞有其事,更是将‘耀’逗得合不拢嘴。
“放心,若是有一天你当真身负桎梏,来陵州随意找个人报上我‘耀公子’的名号,他自会带你去我府上,到时,我必视之为上宾,保你无虞!”
在笑谈中,湛准或是疑虑,或是惊喜,‘耀’或是捧腹大笑,或是耐心劝解。二人二马也终于步入峡谷深处的一片林子里,虽是秋天,这里比起别处却是异常的青翠,纵观四周,更是不乏稍微湿润的山坡,乱石堆和草丛。这可都是蛐蛐热衷于藏身的地方。
“不说这些了,捕虫吧!”
听着耳畔悉悉索索的虫鸣,湛准是完全忍不住了,纵身下马直接往一覆盖着野草的石堆而去。
“接着!”马上的‘耀’朝他扔去了一架捕虫网,却被湛准随手掸开了。
“我不用这个,我有自己的逮虫秘法!你也快下马捕虫吧,时间紧迫,等到日落时分,我们再来比比谁逮到的促织好!”
说着,两人便纷纷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捕虫大业里。
讲起来,湛晴岚这个人吧,虽然话多且没谱,职位低微还老爱坑哥哥,因为懒散也没正经干过几件缉邪的事儿,但是论起逮蛐蛐,他可真算得上是有一手。
毕竟是自己热爱的事情嘛!
甫一拨开那些乱石,见到里面藏匿着的蛐蛐,他竟然仅仅凭借着自己的眼疾手快就空手完成了寻常人需要借助捕虫网才能做到的事情——将那些准备纵身一跃脱离自己魔爪的促织全部装入了自己的蛐蛐罐中。
紧接着,他又将视线对准了这峡谷里的草堆,树林,等等地方。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湛准腰间绑着的那几个蛐蛐罐就已经都有主人了。而反观‘耀’,却仍在草丛间气急败坏地挥着自己的捕虫网。
这种时候,总是免不了要炫耀一番的了。
“耀公子收获如何啊?”湛准洋洋得意地朝那位白衣上已经沾上了许多泥泞污渍的无能少年呼喊道,又蹦跳着朝对方靠近了些许,“我的蛐蛐罐里可是容不下别的虫儿咯!”
“不如湛公子迅速!仅仅捕到了两只虫儿罢了!”
闻言,湛准也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便出言嘲讽道:“依我看呐!照耀公子你这速度,怕是逮到天黑也是逮不满虫罐的!所谓实战见真章,不如耀公子你放下手中捕虫网,让你那两虫儿来与我咬咬?既然速度比不过,总不至于质量也输吧?”
“也罢。”‘耀’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将捕虫网向白马处一甩,便也抱着两个虫罐跳出了草从来,“就依湛公子所言!”
二人席地对坐,皆将蛐蛐罐摆于身前,两人的罐头都是六个,但湛准的每个罐头里都能够听见虫得鸣,而那‘耀’的虫罐里却只闻有一只放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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