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张汐颜就和她堂嫂去给医院的病号送早餐。

她经过伙计病房的时候见到一对七十来岁模样的老夫妻在一个伙计的旁边照顾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巴巴地守在旁边。她把早餐给她爸送过去之后来到那病房外敲响房门。

病房是三人病房躺了三个伙计,再加三个探病的家属六个人六双眼睛全朝她看来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看出,一个都不认识她脸上的表情都写着: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张汐颜自我介绍“我叫张汐颜,张希明是我哥。”

一个伙计哼笑一声,说:“张爷一倒什么阿猫阿狗都出来了。”他恶声恶气地叫道:“滚!”

张汐颜说,“我爸是张长寿。”她见那三个伙计都是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想起自己在他们这里估计还是山里的失踪人口,于是去把她二堂嫂叫过来,证实她不是骗子。

三个伙计顿时大变活脸,一口一个“小老板”地喊着,赶紧赔礼道歉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怵冷脸小老板。张长寿都倒了他们老板也残废了小老板落单在山里,大家都以为她已经遭遇到不测,结果毫发无损地出来了,比他们谁都好。这就是本事,不服气都不行。

这些都是为她二哥卖命的人,张汐颜自然得好好对待。昨天那些闹事的人,也给张汐颜提了个醒,得防着有人煽动家属闹事。她挨间病房探望过伙计,把她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们,让他们有事打她电话,又让她二堂嫂到附近找一家稍微好一些的酒店安顿这些探病的家属,给他们安排好吃饭和住宿。

有护士找到二堂嫂,跟她说需要交费取药。

张汐颜才知道所有人的住院手续都是她二堂嫂办的,所有费用也是二堂嫂自己掏的私房钱。二十多个人躺着,其中还有程教授、马教授这种重症患者烧钱大户,再加上那些伙计都是重度营养不良和重度贫血患者,红细胞生成素、全营养液和白蛋白用上,预存的费用一天见底。

她找到张希明要钱,得知张希明因为欠供货商钱款被起诉,银行冻结了他的个人财产以及公司财产。她再查余额,事务所里有一百多万,药铺的余额是零。

供应商来了,找她二堂哥要债。

张汐颜翻了下他们的单据,发现在上个月和上上个月,进货量奇大,远超平时的很多倍。供货商听说张希明出事后,都急了,连夜赶过来蹲公司,蹲张希明家里,查张希明有哪些可以抵债的资产,起诉和申请冻结他的财产。

张希明躺在病房里,要死不活的样子,外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出来主事,供货商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这么年轻,她能顶什么事。

张汐颜翻过他们交过来的单子,飞快地默算好数量,震惊地问:“两个月里拿了三年的货量,你们也出货?”她二堂哥报账的时候,月账、季账和年账都有报,这种都是细水长流的稳定生意,除非有突发情况,不然,每年的流水不会相差太多。

供货商闻言就知道这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拉出来背锅的,多少还是个明白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一位供货商说,他跟张爷做了十几年的生意,偶尔也会有这种一下子要货特别多的情况,张爷的金字招牌在,没出过差错。他又列举了十几样平时比较罕见少用的药材,告诉她,之前突然连续三年的用量特别大,直到今年清明才停。他们只管供货,哪管张老板为什么突然加量要用那么多。

张汐颜翻过药物清单和价格,有点瑟瑟发抖。她泡药浴,泡的不是药,是钱。她把手上那厚厚的一大叠供货单依次还给他们,说,“你们把今年的所有供货单都复印一份给我。货款,之前怎么结,以后还是怎么结,之前欠你们的,后天,你们后天到公司,我给你们结清。从现在起,除了我和我二哥,其他任何人找你们拿货,我们都不认。”

一名供货商问,“张小姐能做得了主?”

张汐颜淡声说,“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小事?张爷的公司都被搬空了,还是小事?供应商们的表情各异,都有些一难言尽。

张汐颜:??烂船还有三斤铁呢。这事说不小确实不小,可要说多严重还真不至于。说到底只是销售和采购联合起来偷了原材料和成品货物,供货商、生产线和核心技术都在,只要招牌没砸,收拾收拾铺面就能重新开张。她二堂哥现在资金周转不灵拿不出钱,家里有呀。堂哥堂姐做生意每年都要交份子钱回家,药铺的生意也是一个大进项,钱都在三姑奶奶那管着呢。家里的生意买卖周转不灵了,她找三姑奶奶拿钱都不需要打借条。

她见完供货商,先拿自己的那点积蓄把医疗费交上,然后打电话回老家找三姑奶奶要钱。

老宅没有无线网络,但装有座机电话。她学艺的那三年,三姑奶奶怕她吃不了苦找她爸哭要回家,把电话锁柜子里。

下午三点,张汐颜在去仓库的路上,收到了三姑奶奶汇过来的钱。

药铺是连锁店,总部在昆明,其他地方开了些分店,由总部统一配送货。她先去看了仓库,大门虚掩,仓库里只剩下些遗弃的垃圾,东西都被搬空了,还有流浪汉在里面大小便。她到公司,发现大门都被砸了,门口被喷有漆,“垃圾公司还我血汗钱”,桌椅倒在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废纸,办公设备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没有了,连墙上的挂钟都没了。大鱼缸还在,但很久没换水,里面的鱼全死了,水都变成了墨绿色,面上浮起了绿苔,直冒绿泡。

她找物业打听,谁把公司搬空了,物业告诉她,听说是老板死了,公司倒了,还拖欠了供货商的货款,欠了员工的薪水没发,好多人来闹过,不知道是谁把里面的东西搬走了。她想调监控,物业告诉她,监控录相只自动保存七天,这里都被搬走一个月了,没有监控记录了。张汐颜到总店和分店都看过,发现全都大门紧闭。

她联系总店店长,问他拿钥匙,店长告诉她,“公司倒了,这钥匙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总店店长姓于,叫于海,昨天晚上到她二堂哥那探病的人之一,干瘦的一个老头,身上有很重的中药味,显然是常年跟药材打交道的人。

钥匙是不可能弄丢的。她淡声说,“没关系,你会还回来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登陆公司的宣传网页,发现网页还在,于是发布了一条通告:老板回来了,恢复正常营业,没领工资的,没结货款的,请来公司。

她联系上人力经理,约他到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向他了解公司情况和他个人的近况。

张希明刚走的前半个月还是正常的,到下旬的时候,就有点风言风雨出来。快一个月的时候,高层确定老板失踪,老板娘也没有他的消息,又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就认为老板凶多吉少了。老板没来,老板娘也不出现,没发工资,账上……没钱了,就开始乱了。有员工私下偷盗公司的东西出去卖,也没有人管了。

张汐颜没问为什么没有人管,不管是因为上行下效。她家的药铺,核心技术在自家人手里,公司只是经销商,有价值的就是货物和渠道。最重要的核心渠道都在自家人手里,那些高层能够接触到的供应渠道也就是骗几笔货物的事。至于人力经理,不管采购、不管销售、不管钱,上面还有副总,瓜分财产轮不到他。他现在人到中年,背有房贷,养有二孩,老婆全职太太,再加上公司倒闭老板欠薪,失业在家,新工作没有着落,日子不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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